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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一帘幽梦 瓊瑤 7085 2023-02-04
我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 我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卧室里,室内的光线很暗,窗外在下着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叮叮咚咚的细碎的声响。我的头脑仍然昏沉,昨晚的事在我脑子里几乎已无痕迹,直到我看见我书桌上的那把吉他时,我才想起那一切;吉他,餐馆,香槟,和那个充满传奇性的费云帆!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懒洋洋的不想起床,拥被而卧,我听着雨声,听着风声,心里是一团朦朦胧胧的迷惘,有好一阵,我几乎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我的神志还在半睡眠的状态里。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我,我转过头看着门口,进来的是母亲,她一直走向我的床边,俯身望着我。 醒了吗?紫菱?她问。 是的,妈妈。我说,忽然对昨晚的行为有了几丝歉意。 母亲在我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她用手抚平了我的枕头,眼光温和而又忧愁的注视着我。母亲这种眼光是我最不能忍受的,它使我充满了犯了罪,而面临赦免的感觉。

紫菱!她温柔的叫。 怎么,妈妈?我小心翼翼的问。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些什么吗? 我喝了酒,而且醉了。我说。 母亲凝视我,低叹了一声。 紫菱,这就是你所谓的游荡?她担忧的问:你才只有十九岁呢!妈妈,我蹙蹙眉,困难的解释:昨晚的一切并非出于预谋,那是意外,我以为香槟是喝不醉人的,我也不知道会醉成那样子。妈妈,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你瞧,你深夜归家,又笑又唱,东倒西歪的靠在一个男人身上,你想想看,你会让楚濂怎么想法? 天哪!楚濂!我紧咬了一下牙。 妈妈,你放心,楚濂不会在乎的,反正喝醉酒,深夜归家的是我而不是绿萍。你就不怕别人认为我们家庭没有家教吗? 哦,妈妈!我惊喊:你以为我的行为失检会影响到楚濂和绿萍的感情吗?如果楚濂是这样浅薄的男孩子,他还值得绿萍去喜欢吗?而且,他会是这么现实,这么没有深度,这样禁不起考验的男孩子吗?妈妈,你未免太小看了楚濂了!好,我们不谈楚濂好不好?母亲有些烦躁的说,满脸的懊恼,她再抚平我的棉被,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妈妈,我注视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母亲沉思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正眼望着我,低声的说:那个费云帆,他并不是个名誉很好的男人! 我怔了片刻,接着,我就爆发的大笑了起来。 哦!妈妈!我嚷着:你以为我会和费云帆怎样吗?我连作梦也没想到过这问题! 母亲用手揉揉鼻子,困扰的说: 我并不是说你会和他怎么样,她蹙紧了眉头。我只是要你防备他。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尤其像费云帆那种男人。你不知道他的历史,他是个暴发户,莫名其妙的发了财,娶过一个外国女人,又遗弃了那个女人。在欧洲,在美国,他有数不尽的女友,即使在台湾,他也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妈妈!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耐的说:我真不了解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母亲瞪着我。

你们当着费云帆的面前,捧他,赞美他。背后就批评他,说他坏话,你们是一个虚伪的社会! 啊呀,母亲嚷:你居然批判起父母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不能批判的。我说。关于费云帆,我告诉你,妈妈,不管你们如何看他,如何批评他,也不管他的名誉有多坏,历史有多复杂,他却是个真真实实的男人!他不虚伪,他不做假,他有他珍贵的一面!你们根本不了解他!母亲的眼睛瞪得更大。 难道你就了解他了?她问。就凭昨天一个晚上?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鬼话? 不,妈妈,我也不见得了解他,我说:我只能断定,你们对他的批评是不真实的。我顿了顿,望着那满面忧愁的母亲,忽然说:啊呀,妈妈,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让我告诉你,费云帆只是我的小费叔叔,你们不必对这件事大惊小怪,行了吗?我我只是要提醒你,母亲吞吞吐吐的说。

我懂了,我睁大眼睛。他是个色狼,是吗? 天哪!母亲叫:你怎么用这么两个不文雅的字? 因为你的意思确实是这样不文雅的!我正色说。好了,妈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坦白答覆我,我很漂亮吗? 母亲迷惑了,她皱紧眉头,上上下下的看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嗫嚅着说:在母亲心目里,女儿总是漂亮的。那么,我紧钉一句:我比绿萍如何? 母亲看来烦恼万状。你和绿萍不同,她心烦意乱的说:你们各有各的美丽!哦,妈妈!我微笑着。你又虚伪了!不,我没绿萍美,你明知道的。所以,如果费云帆是色狼,他必定先转绿萍的念头,事实上,比绿萍美丽的女孩子也多得很,以费云帆的条件,他要怎样的女人,就可以得到怎样的女人,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毛丫头而已。所以,妈妈,请你不要再乱操心好吗?那么,母亲似乎被我说服了。你答应我,以后不再和他喝酒,也不再弄得那么晚回家!

我答应!我郑重的说。 母亲笑了,如释重负。 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说,宠爱的摸摸我的面颊:还不起床吗?已经要吃午饭了! 我跳下了床。母亲退出了房间,我换上毛衣和长裤,天气好冷,冬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来临了。我在室内乱蹦乱跳了一阵,想驱除一下身上的寒意。雨滴在玻璃窗上滑落,我走到窗边,用手指对那垂着的珠帘拂过去,珠子彼此撞击,发出一串响声。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我不由自主的深深叹息。午餐之后,我回到了屋里。既然已不需要考大学,我就不再要对范氏大代数、化学、生物等书本发愣。我在书橱上找了一下,这才发现我书本的贫乏,我竟然找不到什么可看的书。室内好安静,父亲去了公司,绿萍去上班了,母亲午睡了,整栋房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静。我坐在书桌前面,瞪视着窗上的珠帘,又不知不觉的陷入一种深深的沉思和梦境里去了。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直到门铃突然响起,直到我所熟悉的那摩托车声冲进了花园。我惊跳,难道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难道楚濂已经接了绿萍回家了?我看看手表,不,才下午两点钟,不应该是下班时间哪!

有人跑上了楼,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走到门边,带着几分困惑,打开了房门。于是,我看到楚濂,头发上滴着水,夹克被雨淋湿了,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的包裹,站在那儿,满脸的雨珠,一身的狼狈相。 嗳哟,我叫:你淋着雨来的吗?如果不是淋了雨,你以为我是去池塘里泡过吗?他说,眼睛闪着光。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我又问:你怎么不上班? 我今天休假!他说,走进门来,用脚把房门踢上。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他把牛皮纸包裹打开,走到我的床边,抖落出一大叠的书本来。你还想当我的家庭教师吗?我看也不看那些书,直视着他说:我告诉你,爸和妈已经同意我不考大学了!所以,我不需要你给我补习了! 哼!他哼了一声,望着我的眼光是怪异的,走过来,他握住我的手腕,握得相当重,几乎弄痛了我。他把我拉到床边去,用一种强迫的、略带恼怒的口吻说:你最好看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书来!我低下头,于是,我惊异的发现,那并不是教科书或补充教材,那竟是一叠文学书籍和小说!一本《红与黑》,一部《凯旋门》,一本《湖滨散记》,一本《孤雁泪》,一本《小东西》,还有一套《宋六十名家词》和一本《白香词谱》。我愕然的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他,愕然的说:

你你怎么想到去去买这些书? 你不是想要这些书吗?他盯着我问。 是的,我依然愣愣的。但是,你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你,我还能知道些什么?他鲁莽的说,不知在和谁生气。或者,我太多事,淋着雨去给你买这些书,假若你认为我多事,我也可以把这些书带走!他冲向书本! 哦,不!不!我一下子拦在床前面,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瞪着他。他站住了,也瞪着我。我看到雨水从他前额的一绺黑发上滴下来,他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庞是苍白的,眼睛乌黑而闪亮。我脑中顿时浮起他昨晚看到我醉酒归来时的样子,那突然从沙发上惊跳起来的身影,那苍白的面庞我的心脏抽紧了,我的肌肉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我的身子颤抖而头脑昏乱我瞪着他,一直瞪着他,楚濂,我那儿时的游伴!可能?那虚无缥缈的梦境会成为真实?楚濂,他望着我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他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他,楚濂,他不是我姐姐的爱人?他不是?我用舌头润了润嘴唇,我的喉咙干而涩。楚濂,我轻声说:你为什么生气了?

他死盯着我,他的眼睛里像冒着火。 因为,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个忘恩负义,无心无肝,不解人事的笨丫头!我浑身颤抖。是吗?我的声音可怜兮兮的。 是的!他哑声说:你可恶到了极点! 为什么?我的声音更可怜了。 你真不懂吗?他蹙起了眉,不信任似的凝视着我。你真的不懂吗?我不懂。我摇头,四肢冰冷,颤抖更剧。我相信血色一定离开了我的嘴唇和面颊,因为我的心脏跳跃得那样急促。 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从我十五岁起,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就在等着你长大。我的心狂跳,我的头发晕,我浑身颤抖而无力。我不相信我的耳朵,我怕自己会昏倒,我向后退,一直退到书桌边,把身子靠在书桌上,我站着,瞪视着他。我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发现所有的事都是幻觉,都是梦境。我紧咬着牙,沉默着。我的沉默显然使他惊惧,使他不安,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注视着我的眼光越来越紧张,我想说话,但我无法开口,我只觉得窒息和慌乱。终于,他重重的一摔头,把水珠摔了我一身,他哑声说:

算我没说过这些话,我早就该知道,我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他转过身子,向门口冲去,我再也无法维持沉默,尖声的叫了一句:楚濂!他站住,蓦然回过身子,我们的眼光纠缠在一块儿了,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他瘦高的影子,像化石般定在那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柔弱,无力,而凄凉: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办法和绿萍来争夺你! 他对我冲来,迅速的,我发现我已经紧紧的投进了他的怀里,他有力的手臂缠住了我。我在他怀中颤抖,啜泣,像个小婴儿。他用手触摸我的面颊,头发,他的眼睛深深的望进我的眼睛深处,然后,他的头俯下来,灼热的嘴唇一下子就盖在我的唇上。我晕眩,我昏沉,我轻飘飘的如同驾上了云雾,我在一个广漠的幻境中飘荡,眼前浮漾着各种色彩的云烟。我喘息,我乏力,我紧紧的贴着我面前的男人,用手死命的攀住了他。像个溺水的人攀着他的浮木似的。

终于,他慢慢的放松了我,他的手臂仍然环抱着我的颈项,我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怕梦境会消失,怕幻境会粉碎,我固执的紧闭着我的眼睛。 他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然后,一条手帕轻轻的从我面颊上拭过去,拭去了我的泪痕,他的声音喑哑的在我耳边响起:睁开眼睛来吧,看看我吧!紫菱! 不!我固执的说,眼睛闭得更紧。一睁开眼睛,你就会不见的,我知道。昨晚我喝了酒,现在是酒精在戏弄我,我不要睁开眼睛,否则,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只有窗子、珠帘,和我的一帘幽梦。他痉挛而颤抖。傻瓜!他叫,喉音哽塞。我真的在这儿,真的在你面前,我正拥抱着你,你不觉得我手臂的力量吗?他箍紧我:现在,睁开你的眼睛吧!紫菱!看着我,好吗?他低柔的,请求的低唤着:紫菱!紫菱? 我悄悄的抬起睫毛,偷偷的从睫毛缝里凝视他。于是,我看到他那张不再苍白的脸,现在,那脸庞被热情所涨红了,那眼睛晶亮而热烈,那润湿的,薄薄的嘴唇我猝然迎过去,不害羞的再将我的嘴唇紧贴在他的唇上,紧贴着,紧贴着我喘息,我浑身烧灼,我蓦然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与真实感同时而来的,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我跺跺脚,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来了!我不要再碰到你!楚濂,我要躲开你,躲得远远的!他愕然的怔了怔,问: 怎么了?紫菱?我重重的跺脚,泪水又涌进了我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沿颊奔流,我退到墙角去,缩在那儿,颤声说: 你欺侮我,楚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让我相信你追求的是绿萍,你欺侮我!我把身子缩得更紧:我不要见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人!我不要见你! 他跑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墙角拖了出来。 你用一用思想好不好?你认真的想一想,好不好?他急切的说:我什么时候表示过我在追绿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她?你去接她下班,你陪她聊天,你赞美她漂亮,你和她跳舞我一连串的说:这还不算表示,什么才算是表示? 天哪!紫菱!他嚷:你公平一点吧!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不可能完全不理她的,是不是?但是,我一直在你身上用了加倍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你竟然不觉得?我去接绿萍,只是要找借口来你家而已!你,他瞪着我,重重的叹气,咬牙,说:紫菱!你别昧着良心说话吧! 可是我低声的说: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对我表示过。紫菱,他忍耐的看我。你想想看吧!并不是我没表示过,每次我才提了一个头,你就像条滑溜的小鱼一样滑开了,你把话题拉到你姐姐身上去,硬把我和她相提并论。于是,我只好叹着气告诉我自己,你如果不是太小,根本无法体会我的感情,你就是完全对我无动于衷。紫菱,他凝视我,眼光深刻而热切:我能怎样做呢?当我说:紫菱,你的梦里有我吗?你回答说:有的,你是一只癞蛤蟆,围绕着绿萍打圈子。当我把你拥在怀里跳舞,正满怀绮梦的时候,你会忽然把我摔给你姐姐!紫菱,老实告诉你,你常让我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你居然说我没有表示过?你还要我怎样表示?别忘了,我还有一份男性的自尊,你要我怎样在你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钉子呢?你说!紫菱,到底是我没表示过,还是你不给我任何机会?他逼近我:你说!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你说!我望着他,然后,我骤然发出一声轻喊,就跳起来,重新投进他的怀里,把我的眼泪揉了他一身,我又哭又笑的嚷着说:我怎么知道?我怎能知道?绿萍比我强那么多,你怎会不追绿萍而要我?因为你是活生生的,因为你有思想,因为你调皮、热情,爽朗而任性,噢!他喊着:但愿你能了解我有多爱你!但愿你明白我等了你多久!但愿你知道你曾经怎样折磨过我! 你难道没有折磨过我?我胡乱的嚷着。我曾经恨死你,恨死你!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他用唇一下子堵住我的嘴。然后,他抬头看我。 现在还恨我?他温柔的问。 恨。他再吻我。这一刻还恨我?他又问。 我把头倚在他被雨水濡湿的肩上,轻声叹息。 这一刻我无法恨任何东西了!我低语。因为我太幸福。忽然间,我惊跳起来。但是,绿萍 请不要再提绿萍好吗?他忍耐的说。 但是,我瞪视他:绿萍以为你爱的是她,而且,她也爱你!他张大了眼睛。别胡说吧!他不安的说:这是不可能的误会! 如果我有这种误会,她为什么会没有?我问。 他困惑了,摔了摔头。 我们最好把这事立刻弄清楚,他说:让我们今晚就公开这份感情!不要!我相信我的脸色又变白了。请不要,楚濂,让我来试探绿萍,让我先和绿萍谈谈看。我盯着他:你总不愿意伤害她吧?楚濂?我不愿伤害任何人。他烦恼的说。 那么,我们要保密,我握紧他的手。别告诉任何人,别表示出来,一直等到绿萍有归宿的时候。 天哪!他叫: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能!我固执的说:你去找陶剑波,他爱绿萍爱得发疯,我们可以先撮合他们。我注视他。我不要让我的姐姐伤心,因为我知道什么是伤心的滋味。 他用手抚摸我的头发,他的眼睛望进我的灵魂深处。 紫菱,他哑声说:你是个善良的小东西!他忽然拥紧我,把我的头紧压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脏跳得剧烈而沉重。紫菱,如果我曾经伤过你的心,原谅我吧,因为当你伤心的时候,也是我自我折磨的时候。 我已不再伤心了,我微笑的说:我将再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我沉思片刻。告诉我,楚濂,是什么因素促使你今天来对我表明心迹?既然你认为我根本没有长大,又根本对你无动于衷。他的胳膊变硬了,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费云帆!他诅咒的说。 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送吉他给你,他带你去餐厅,他给你喝香槟酒,如果我再不表示,恐怕你要投到他怀里去了! 啊呀!我低叫,望着他衣服上的钮扣,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上帝保佑费云帆!我低语。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他问。 我说,我顿了顿:谢谢费云帆,如果没有他,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他揽紧了我,我含泪微笑着,听着他的心跳,听着窗外的雨声。人类的心灵里,能容纳多少的喜悦、狂欢、与幸福呢?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我知道我拥抱着整个的世界,一个美丽的、五彩缤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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