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哉听到婴儿的哭声后睁开眼,但是之前他其实也没睡着。
伫立在饭店正面玄关前的,是怀抱婴儿的荣美子。诚哉能够清楚看见她,是因为外面已天色大亮了。他看看表,时间已过清晨六点。
他站起来,朝她走近,但还是保持了几公尺距离,因为他认为自己有可能已感染新流感。不过,这种顾虑或许也已失去意义了。既然未央和山西已发病,所有人可能都已经感染了。
妳起得真早。
他从后方出声招呼,荣美子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啊早安。是勇人的声音把你吵醒了吗?荣美子一边轻拍婴儿背部一边说道。
不,我早就醒了。妳呢?昨晚睡得还好吗?
荣美子浅笑摇头。不太好
是吗。身体怎么样?
目前为止都还好。别提我了,倒是没看到明日香小姐。
诚哉的嘴角沉了下来。
我知道她在哪。应该是跟我弟在一起吧。
你弟弟也不见了吗?
好像趁半夜出去了。
怎么会呢?
这个嘛,说来话长。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时,菜菜美走过来了。
冬树先生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我正在跟荣美子小姐讲这件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荣美子来回审视着诚哉与菜菜美。
事实上山西先生发病了。诚哉回答。是新流感。
可以感到荣美子为之屏息。她悲伤地垂下眉尾。他还好吗?
他本来倒在紧急出口旁,是我和菜菜美小姐合力把他搬到沙发上。坦白说,状况相当不乐观。
连山西先生都荣美子垂下眼,然后看向菜菜美。请问,未央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发高烧。未央有什么宿疾吗?
应该没有。
那么,我想暂时只能靠她自己的抵抗力了。至少我一直都有给她补充水分。
荣美子蹙眉。
菜菜美小姐妳也累了吧?我可以跟妳换班。
妳的心意我懂,但是不能让妳也跟着病倒。诚哉插入二人的对话。
可是,我想我应该不会得流感。
为什么?
去年我得过了,所以我想我应该有抗体。
原来如此。诚哉点头。这是个好消息。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妳不会得病,毕竟流感也分很多种。
但是,把事情全都推给你和菜菜美小姐我实在过意不去,未央毕竟是我的女儿。
谁跟谁是一家人在此时此地已毫无意义。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不分家族与外人。妳只需要思考怎样才能让大家都活下去就好了。
诚哉不确定这番话是否说服了荣美子,但她默默垂首了。她的手继续温柔地轻拍婴儿背部。婴儿大概因此感到安心了,他不再哭泣,坠入梦乡。
谢谢妳,荣美子小姐。菜菜美说。但我不要紧。基本上,我已打过预防针了,所以和其他人相比,感染的机率应该较低。
况且诚哉接着说:
妳还肩负着照顾勇人这个重责大任。这件事,即便是身为护士的菜菜美小姐,恐怕也不会做得比妳好。毕竟当过母亲的,这里只有妳。
但她依旧垂首摇头。
请不要高估我,我根本不是个好母亲。
这话怎么说?
因为,荣美子抬起头,但立刻又垂落视线。没什么。
总之,这边交给我们就好。
荣美子微微点头,然后仰起脸。
请问,明日香小姐和令弟到哪去了?
不知道,但我猜应该是去医院或药局了。病倒的山西先生身上盖着毯子,那八成是他们两个盖的吧。我想是因为山西先生发病了,他们才决定赌一把。
赌什么?
药。诚哉说。他们应该是去寻找治疗流感的药了。想必是我弟提议的吧。真是的,这家伙就是这么没脑子。
可是,如果有克流感的话会很有帮助。菜菜美说。我想山西先生应该是被未央传染的。其他的人极有可能只是还处于潜伏期,所以才没发病。
这个我知道,但是半夜外出实在不像话。至少可以等到天亮再出发吧。诚哉咬唇。而且还带着明日香,他简直疯了。要去也该一个人去。
可是,那是因为我们规定不能半夜独自行动。
就算两人同行,也不可以出远门。那条规定的意思是,不得不走出建筑物时也不可单独行动。
即便如此,他们可能觉得两人同行至少总比单独出门安全吧。
菜菜美拼命替冬树说情,但诚哉还是在胸前交叠双臂。
这种情况正好相反。纵使要赌命,也该让我弟弟一个人去。
为什么?
都预料到会有危险了,当然要让他自己去。正如妳所说的,他们两个说不定也已感染。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在找药的途中发病。
菜菜美与荣美子同时惊愕地张口。
万一其中一人发病了,另一人的行动也会受到牵制。事实上,恐怕会寸步难行。那样不仅无法找药,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把药送回来。最后连另一个人也有感染之虞。两人同行,就表示引起这种事态的机率会变成二倍。
两名女性似乎从没这么想到这些,此时哑然失声。
但是,如果只有一个人去,不是更危险吗?菜菜美反驳。因为没有人会来救援,也无法动弹。
但是至少只有一个人。
什么意思?
我们损失的人数只有一个人。两人同行,危险度会倍增,损失的人数也变成二倍。哪个比较划算,稍作思考就明白。
你说这叫损失菜菜美不悦地垂下头。
为了别人而赌命没关系,但是如果没有随时预作最坏的打算,那只不过是在哗众取宠。我弟弟应该只拿他自己的性命去赌。如果没有先想好碰上最坏的情形发生时,该如何极力减少幸存者的损失,那赌命就毫无意义了。
两名女性陷入沉默时,诚哉发现眼角余光有东西在动。定睛一看,是小峰站在那里。
有什么问题吗?诚哉问。
小峰目不转睛地盯着诚哉,咳了一声。下一秒,他脸孔扭曲,就地蹲下了。
小峰先生!
菜菜美想冲过去,却被小峰伸手制止。
妳最好别靠近,我被传染了。他喘息着说。
谁来看都知道小峰病了。诚哉虽然绝望,还是缓缓走近他。有发烧吗?
有我想热度应该很高。小峰想要就地躺平。
不能睡在那种地方。至少要去沙发
在菜菜美的扶持下,小峰移往旁边的沙发。坐下后,他狠狠瞪视诚哉。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只要跟那种流氓扯上关系,一定会变成这样。他是个瘟神。再这样下去我们统统都会完蛋。你说怎么办?
对不起,小峰先生。荣美子道歉。把病传染给小峰先生的,应该是未央。所以,就算没有救那个刺青的人,我想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久我先生并没有错。
小峰的嘴角冷冷一撇。
那么未央又是被谁传染的?不就是那个流氓吗?久我先生,我记得你说过,凡是威胁我们生存的人都要排除在外。那你打从一开始,就该先排除那个男人才对。
可是生病也不是他愿意的吧?菜菜美打圆场说。
各位,我看你们好像都很同情那个流氓。
才没有菜菜美说到这里时,目光射向诚哉的后方。
诚哉转身。站在那里的是河濑。
你还好吗?诚哉问。
舒服一点了。我口渴,想找点东西喝。
啊,那,我去拿茶来。荣美子抱着婴儿,走向餐厅。
河濑看着小峰,小峰避开目光。河濑哼了一声。
冬树先生他们现在已经去找药了。菜菜美对小峰说。只要拿到药,一定会立刻好起来的。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
小峰默默摇头,在沙发上躺平。
荣美子拿着宝特瓶装的日本茶回来。
我拿给他。妳最好还是不要靠近。诚哉接过宝特瓶,拿去给河濑。喝了这个,你立刻去休息。
河濑握紧宝特瓶,看着荣美子。
有小婴儿啊。此外,好像也有老先生生病。
虽然我们本来彼此都不认识,但是现在互助共生。
河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打开宝特瓶喝茶。
那个宝特瓶你要负责收好。诚哉说。千万要小心,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误饮。
噢,我知道。河濑转身,朝交谊厅后方迈步走去。但他立刻止步,转过身来。如果我离开比较好,你们可以直说,我可不想被人当成眼中钉,还死皮赖脸地巴着你们。
诚哉想了一下才回答:
当然,如果到了那种时候我会毫不客气地直说。
河濑冷哼一声,对小峰投以一瞥后再次迈步。而小峰,早已在沙发上陷入昏睡。
呃,那我要去准备早餐了。荣美子说。
等一下,我也去帮忙。
可是
诚哉微微摇头。
现在坚持隔离我们两个,让我们两个照顾病人已失去意义了。餐厅那边既然已有三人发病,表示大家都有可能发病。现在只能一起分担煮饭、看护病人的工作菜菜美小姐,妳看这样行吗?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那么,我们走吧。诚哉催促荣美子,走向餐厅。
他把原委也告诉太一和户田。早已知道小峰发病的两人,很怕接下来就会轮到自己。
我们那个学年停课时,我在隔天病倒了。通常自以为已经没事的时候最危险。太一揉着肚子说。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
你弟弟他们几时回来?户田问。
不知道。连他们去哪都不清楚。
是不是该去找他们?太一说。
那可不行,万一派去找人的人半路发烧怎么办。
啊,对喔。
伤脑筋,户田一边说一边猛搔头。
荣美子开始准备早餐了,所以诚哉也去帮忙。病人多,因此必须烹煮大量的粥。他们有水也有米,但瓦斯所剩无几,没生病的人只好吃未加热的真空包食品和罐头当早餐。
餐后,诚哉在太一与户田的协助下,在饭店的玄关前搭起简易炉灶。无法烹煮食物,已渐渐成为攸关生死的问题。
他们两个会跑到哪去呢?太一看着远处说。该不会,已经死在哪里了吧说完,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这时菜菜美来了。那个,久我先生。
怎么了?
河濑先生不见了。还有,小峰先生的鞋子也消失了。
妳說什么?诚哉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