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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六章破案

宿命 東野圭吾 23184 2023-02-05
1 密函送抵岛津警局已经过了三天。虽然可以从邮戳等讯息得知密函是从哪里寄出,却没有证据锁定特定人物。另外,从信纸和信封也找不出线索。 一直拘留弘昌也不是办法,当调查小组人员快要沉不住气时,一名刑警找到了重要证人。 命案发生当天,有两名女国中生去过墓地。两人就读的学校位在真仙寺以东两百公尺处。那一天她们在自习课溜出学校,在外面鬼混了一阵子之后,在回学校的路上被老师撞见。但不管老师怎么问她们为何无故离校,她们就是不肯老实回答。焦躁的老师检查她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发现了香烟盒。进一步追问,她们才坦诚是在墓地里抽烟。两人都是素行不良的学生。 她们之所以知道须贝正清是在同一个墓地遇害却没有出面当证人,是因为她们的父母亲不想让世人知道女儿的不良行为。此外,学校方面也不想公开这种不名誉的事。

更何况我女儿说她什么也没看到。既然如此,我想就算出面当证人也帮不上任何忙。 这是其中一位母亲的说辞,刑警们很清楚有许多案子的证据和证人就像这样消失了。 这次之所以会知道有她们的存在,是因为在当地一带打听线索的刑警偶然耳闻这件事。关于她们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主要在国中生之间流传。从这点来看,消息来源说不定就是她们本人。 如同那位母亲所说,两名女国中生坚称她们什么都没看到。据说她们是去到墓地,确定没人在场才点燃香烟的。不过她们似乎很不高兴,表示她们又不是常常这样。 然而经过详细追问之后,发现她们其实目击到了极为重要的部份。当她们经过墓地的围墙外抄近路回学校时,看到了那个具关键性的黑色塑胶袋。两人记得当时还说过这样的话:居然有人会到这种地方来丢垃圾。总而言之,这下可以确定密函的内容是真的了。

妳们在墓地里从几点待到几点?刑警问。 我们到墓地大概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吧,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待多久,大概五到十分钟。 其中一名女学生回答,另一名女学生也同意她的说法。 那么,我再问妳们一次,当时现场真的没有人? 是的,一个人也没有。 女学生们用认真的眼神回答。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们的推论将会被彻底推翻。 西方鼓起胸膛,声如洪钟地说。勇作觉得,只要案情有所进展,他就会露出这种态度。 如果相信她们的证言,在十一点四十分到五十分左右的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接近墓地。那么,犯人是什么时候将装在黑色塑胶袋里的十字弓藏在墓地的?如果是在两名女学生出现之前,就必须在十一点四十分之前藏好。这么一来,考虑到瓜生家离真仙寺的距离,最晚得在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离开那里。

但是,他更加提高了音量,那一天造访瓜生家的客人当中,没有人符合这一点。据了解,一早去的女眷们直到下午都还待在屋里,而她们的丈夫也是在十一点半之后才出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室内之所以鸦雀无声,并不是因为镇慑于警部的气势,而是所有人正在思索,如何设法合理地解释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勇作也和他们一样百思不解。美佐子是在更晚的时候,才看见晃彦从后门离去。这么说来,拿走十字弓的人并不是晃彦。 不可能,他不可能和这起命案毫不相干。 勇作觉得就算是理由再怎么牵强,也无法否定晃彦和命案无关这点,但他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解释。 除非,不久,渡边警部补委婉地开口说道:有共犯。也就是待在屋里的某个人,将十字弓交给了在屋外等候的同伙。

虽然他的口吻说不上充满自信,但他的推论的确说得通,几名刑警宛如同意似地点头。 总而言之,是这么回事吧。那个人待在瓜生家的屋内,中途假装要去上厕所而离席,然后到书房偷走十字弓和箭,再偷偷地离开屋子,将十字弓和箭交给在外面等候的同伙,事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屋内,对吧?如果只是这一连串的动作,需要多少时间呢? 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渡边好像在脑中计算时间,闭上眼睛回答。 十分钟啊,有点久呢。如果离席那么久的话,我总觉得会有人有印象。 但客人之间却没有特别传出有人离席很久的说法。 再说,我觉得要不被任何人发现,实行这一连串的动作相当困难。就算能够顺利进入书房,我认为拿着一个大袋子进出宅邸还不被发现的这种思考逻辑就有问题。

西方的意见也算是合情合理。没有人能对此提出反驳,室内再度笼罩在一片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之中。 这么一来会不会不是客人,而是瓜生家的人呢? 渡边又针对这点发表意见。 瓜生家的人当中有人做出可疑的举动吗?西方问。 我们来整理一下吧。 渡边站起身来,开始将瓜生家每个人当天的一举一动写在黑板上。乍看之下,没有人能拿走十字弓。然而,渡边最后写下的内容却令在场的人呆若木鸡。勇作也心想,不会吧? 这下不是出现了一个人吗?西方也发出感叹的声音。 因为时间太早,而且这个人在犯案的时间拥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才会至今一直不太注意到这个人。 渡边用一种分析的口吻说,再加上,这项举动应该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

表面上确实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但要设计得令人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倒也简单。有没有什么可能的杀人动机呢? 渡边询问所有在场的人,却没有人回答。 好。那么,让我们重新整理一遍这个人的行动,说不定会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然后再调查这个人和须贝正清之间的关系。 这个人的共犯或者就是直接下手的人,可能有谁呢? 另一名刑警发问。 既然是杀人的共犯,应该不会是交情不深的人。我们先列出关系人当中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再一一寻找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西方口齿清晰地下令。 可以打断一下吗? 话一说完,从稍有距离的地方发出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举手的人是织田,勇作的心中感到莫名的不安。 什么事?西方问。

织田环顾室内,然后说: 关于锁定嫌疑犯这件事,我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请听我说。 2 这天晚上勇作难得地较早回家,因为再不洗衣服就没衣服换了;而且他想要花点时间慢慢思考整件事。 他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打开水龙头,按下开关,确定自来水哗啦哗啦地打在白衬衫上之后,便离开了洗衣机。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 勇作打开回家路上买的罐装啤酒,拿着啤酒罐坐在被子旁。灌下一大口啤酒,感觉头脑顿时一阵清醒。 他回想起刚才织田说的话。 那的确是个非常有趣的著眼点,虽然站在相同的立场,勇作却从没想过。织田基于那个着眼点,提出了一名嫌犯。西方和其他刑警似乎也对他的想法感兴趣。 但是,瓜生晃彦不可能和命案毫无关系。

勇作心想,算了。 他不知确认过几次自己内心的想法,最后还是决定继续按自己的方式调查。 勇作今天上午去了上原医院一趟,和上原伸一见面。找他主要是为了谈最近发生的事,而不是前一阵子成为两人话题的久远年代的事。 勇作拜托他从红砖医院时代的资料当中找出一份病历表。假使不能让外人看,勇作希望他至少能够调查是否还保存着那份病历表。 上原伸一当时不安地问:你想做什么呢?他过去曾经出过几次纰漏,似乎害怕会被追究责任。 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勇作口气坚定地说,我反而希望您别告诉任何人,我提出这种请求。 上原医院的金龟婿对勇作的请求考虑了一下子,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是我没办法现在马上去查。不过,我想晚上之前应该可以查到。

好的。那么,我晚上再和您联络。 说完,勇作就离开了医院。 然后刚才他从警局回家的路上,在电话亭打电话到上原家。因为他等不及回到公寓再打了。 上原回答,没有勇作说的那份病历表。 当时的资料保存得很完整,但就是没有找到那份病历表。我这么说你不要见怪,但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呢? 记错不,不可能。 是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查当时的资料,就是找不到那份病历表,甚至连那个人住院的纪录都没有留下。 勇作听到这句话,霎时无法作声。等到上原发出喂喂的声音时,他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呢?上原再度不安地问。 不,没那回事。如果真的没有的话,说不定是我记错了,我会重新再调查一次。 勇作道谢完,便挂上了话筒。

听到上原的话时他之所以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而是因为那正是勇作害怕的答案。 但现在断定还言之过早。 勇作将啤酒灌下肚。一瓶空了,再打开第二瓶的拉环。 也可能是碰巧,说不定那是个错误的推论。 勇作的脑中逐渐建构起一套推论。那是前一阵子在棉被中思索时灵光乍现的推论。感觉上虽然是个离奇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觉得那是个准确的想法。 过一阵子洗衣机停止了运转,勇作拿着空啤酒罐起身,这时电话铃响了。 他用空着的右手拿起话筒。 喂,我是和仓。 他心想大概是调查小组打来的,但耳边却传来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 是我。 小美 勇作紧握话筒,察觉到她打电话来的原因,身体忽然变得燥热。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回答,果然在他的房间里。他三天前在书柜的抽屉做了机关,东西就藏在那里面。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你好像都不在家。 然后呢 勇作话说到一半,被她的可是打断了,她说:被他发现了。 被瓜生? 他突然回家,结果档案夹被他抢走了。 美佐子沉着声音说道。 勇作沉默了,他想像着当时紧张的状况。 妳看过档案夹里面的内容了吗? 我没办法看,当我正要看的时候,他就出现了。不过,我看到了标题。 美佐子将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这个标题,拆成好几个单字告诉勇作。勇作在口中复诵了两次。 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向你道歉。 什么事? 你你寄放在我这里的那本笔记本,被他发现,然后抢走了。 勇作的心头抽痛了一下。最先浮现在勇作脑海的是晃彦知道了自己和美佐子之间的关系,然后是晃彦看到了关于早苗事件的调查纪录,将会作何感想。 对不起。 大概是因为勇作默不作声,美佐子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向他道歉。 不,算了。他说,反正这件事情迟早要摊牌的,也许现在正是时候。 他说要直接把笔记本还给你。 我会等他。 他刚才为了那件事情打了一通电话给我。 他打电话给妳? 勇作这么一说,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尴尬的沉默。他无法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将话筒抵在耳边等待她的回答。 我现在在娘家。美佐子说,我决定暂时不回去了。我跟他之间,大概不行了。 勇作说不出任何感想,只是紧闭双唇,他完全不清楚美佐子希望他说些什么。 那么,他总算开了口,瓜生怎么说? 嗯,他说那本笔记本上头写的都是真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不过我回答应该是真的。 然后瓜生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他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勇作心想,他真是问了个怪问题,瓜生家的人应该最清楚那上头写的是真是假才对。 我要跟你说的就只有这些。美佐子说。 谢谢妳特地打电话告诉我。勇作道谢,对了,妳打算告诉警方,瓜生手上握有那本档案夹吗? 隔了几秒钟,他感觉美佐子吸了一口气。 我不打算说。她回答,我尽可能不想用那种方式和他了断。不过,如果你认为我该告诉警方的话 我不会那样要求妳的,勇作接着说:我打算由我和他了断。 嗯她好像在电话的另一头点头。 那么,晚安。 晚安。 勇作听到挂上电话的声音之后,才放下话筒。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找到档案夹了吗? 若是不久之前,勇作此时心中应该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而且肯定会想,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夺得那本档案夹。 但刚才他首先想到的,却是美佐子是否看过了里面的内容。 她回答,她没看到,她所言似乎不假。 真是好险。 勇作一口气捏扁了左手中的铝罐。 3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 刑警们根据前一阵子决定的调查方针,持续展开行动。随着调查顺利地进展,当初原本认为是离谱的念头,渐渐变成了不容动摇的事实。 当然,勇作也加入了调查的行列。然而,他被分配到的工作却远离了调查行动的核心,而只是对大局几乎没有影响地打听消息。他知道这必定是织田故意这么做的,但这正合勇作的心意。因为他只要适度地做完打听消息的工作,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用于自己的调查。实际上这么一来,勇作感觉自己已经相当逼近了事情的真相。 而今天是对近来的调查进行总结的一天。 那家公司将一栋像旧仓库的建筑物当作办公大楼。拉开写着三井电气工程的玻璃门,里面是一间五、六坪大的办公室。中年男子、年轻男子,和一名看似高中生的女子坐在三张并在一起的办公桌前。一看到勇作,坐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 有什么事吗? 请问江岛先生在吗? 勇作边问边环顾室内。 江岛现在外出你是? 中年男子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勇作。勇作一亮出警察手册,他马上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其他两人也一脸屏息以待的表情。 倒不是江岛先生做了什么坏事。勇作刻意做出和善的表情,我只是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他。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这个嘛,我看看,男人看着墙壁上的一块小黑板,我想他应该快回来了。如果不介意这里乱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等。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勇作打开身旁一张折叠式的铁椅坐下,男人则回到自己的位子。 勇作再度环顾室内。靠墙的边上有铁角架组成的柜子,杂乱无章地放着瓦楞纸箱、电线和测量器。后头有一扇门,里面大概是仓库吧。 请问,中年男子向勇作搭话,你在调查什么案件吗?该不会是须贝先生的那起命案吧? 嗯,是的,就是那件事。 听到勇作这么一说,他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那件事真是不得了呢。江岛先生好像也很在意。毕竟,那是他女儿婆家那边的事嘛。 他们果然也很清楚江岛壮介的女儿的事情。 江岛先生的工作情形如何? 勇作开口问道。中年男人用力点头。 他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毕竟UR电产是一家超级大公司,要是不擅长联络的人,经常会搞不清楚某项业务由谁负责,而且我们是站在弱势的立场,根本无法抱怨。可是自从江岛先生来了之后,就没有这些困扰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经常和江岛先生说话吗? 经常呀。不过我们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好好讲到话就是了。 你曾听他说过从前的事吗? 从前你是指他待在UR电产时的事吗? 不,是更久之前。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或战争结束后不久的事。 不,那倒是没听过。 男人苦笑地偏着头想了一下,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江岛先生几岁了呢?我完全没问过他那些事情,我想应该也没什么有趣的吧。 大概是吧。 勇作适度地应和,抱起胳臂闭上了眼睛,他讨厌反被对方问东问西。 十分钟左右后大门打开,进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男人笑着对刚才那个中年男子报告许多事情,中年男子对他说:噢,有一位客人在等你。他回头往勇作的方向一看。 我是岛津警局的巡查部长,敝姓和仓。 勇作起身低头行礼,江岛一脸莫名不安地点头致意。 两人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选了最里面的一个位子坐下。这家店挺大的,客人却很少,再加上服务生送上点的咖啡之后,也不太搭理客人,勇作心想: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江岛壮介听到和仓这个姓氏,似乎也没有想起勇作就是那个从前和自己女儿交往过的高中生。勇作心想,如此一来,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壮介看着面前的咖啡,低着头默不作声。从他的样子看来,说不定已经做好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我想要请教的是从前的事,勇作打破沉默,而且还是相当久之前的事。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当时你应该是十九、二十岁。 当时是指什么? 这我等一下会说。当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勇作丢出问题,观察壮介的反应,只见对方的目光突然左右移动。 二十岁左右,我应该是透过朋友的介绍,进入一家叫做中央电气的公司,学习工程相关的知识 壮介仿佛在回想当年似地开口。 不对,勇作态度强硬地予以否定,我去中央电气调查过了。你开始到那家公司工作应该是二十一岁的时候。 既然你这么说那可能是吧,毕竟都那么久之前的事了。 壮介啜饮咖啡,打算含糊带过。 你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对吧?勇作稍微改变了话题的方向。于是,由你负责养活母亲和妹妹,对吗? 因为从前的男人到了十八岁,就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一家之主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问过令妹。她说你将她们母女两人留在乡下,独自一人离乡背井出外工作,再将生活费寄回去给她们。 嗯,是的 江岛壮介用一种警戒的眼神看着勇作,微微点头。问过令妹这句话肯定令他感到不安。 勇作听美佐子说她有一个姑姑,最近很少见面,以前倒是经常在家族聚会上看到。她目前住的地方若搭电车,车程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勇作听到这点,昨天去见了她一面。 你到底在哪里,做什么工作赚钱呢?勇作问。 这个嘛,说来话长。只要想赚钱,不挑三捡四,哪有什么工作不能做? 可是你却跟人借了钱,对吧? 勇作正视着壮介的脸,毫不迟疑地说了。他知道壮介屏住了呼吸。 这也是我从令妹那里听来的,令妹很感谢你为她们的付出。她说,当家里因为欠债又死了父亲而束手无策的时候,是哥哥拿钱帮忙家里的。可是江岛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能理解。那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居然能赚钱养活家人,还还清了天文数字的负债。也难怪我会怀疑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工作吧? 总而言之你是在怀疑我做了坏事? 壮介一脸严肃地问,勇作摇头。 我想那应该不是坏事,而是憾事。 这句话令壮介哑然失声。或许是因为他拿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动,弄得杯盘咯嗒咯嗒作响。 三十几年前勇作用一种略显正式的语调说道,我猜瓜生工业的员工医务室在进行某项研究,负责人是脑医学学者上原雅成博士。那项研究需要一些人作为实验对象,江岛先生你 勇作用称不上好喝的咖啡润了润喉,接着说道:你是其中一名实验对象,对吧? 壮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嘴角,然后抵在并没有特别出汗的额头上。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如此,请你听我说就好。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装傻也无妨吧? 勇作拿出警察手册。 你当时以实验受验者的身分,受雇于瓜生工业。你用那笔报酬寄钱回家,并还清了家里的负债。另外,那是一项关于大脑的实验,所以江岛先生,你的头部应该有特殊的外科手术所留下的痕迹。 壮介半张开口,但终究没有说话。勇作不清楚,他是转念一想,想要全部听完再做打算,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结束那份白老鼠的工作之后,你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那件事并没有对你的人生造成负面的影响,你说不定都已经快忘了它。可是在一次的工作中发生意外,让你想起了那件事。你当时应该是脚骨折、还有头部遭到强烈撞击吧?于是你被送进了附近的综合医院。 壮介默默听着,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先前那种不知所措的神色。 你在那里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诊断结果。明明脚伤几乎痊愈,综合医院却要你转到上原医院治疗脑部。你对此不疑有他,转到上原医院长住了两个月。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上原医院里居然连你的病历和住院纪录都没有保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勇作停了一拍之后,继续说:我曾试着造访一开始为你的脑部诊治的医生,但他和上原博士一样过世了。不过,调查那位医生的经历之后,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当时正好派驻在瓜生工业的医务室里。这意谓着什么呢?答案就摆在眼前。那名医生也参与了上原博士不为人知的实验。所以当你偶然以病患的身分到他的综合医院就诊时,他看到你头上的外科手术痕迹,马上就察觉到你是当时的其中一个实验对象。可是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应该就没事了,但就是有问题,所以不能让你直接出院。而且,那还是只有上原博士才能解决的问题。于是他将原委告诉你,要你转到上原医院。 当勇作的话说到一半,壮介开始微微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单纯否定,令人有些不安,但勇作还是毫不迟疑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问题,上原博士和你是怎么针对那个问题进行讨论。我只知道就结果而言,上原博士和UR电产决定全面资助你,所以你和你家人往后的人生才会像是被命运之绳所操控似地一帆风顺。 勇作说到这里将话打住,喝光已经变温的咖啡。原本想要续杯,但服务生却躲在柜台后面不出现。 江岛壮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他说,我该如何是好?你要我承认你刚才说的浑话吗? 我不认为那是浑话,我一开始不是说了吗?那是一件憾事。不过,我想听你亲口详细说明那件事。不然的话,这次的事件将会破不了案。 那不过是刑警先生你在胡思乱想,你说的是无凭无据的臆测。我之所以转到上原医院,是因为听说那里的医生医术高明,而院长先生碰巧是我的旧识,我因为这个缘故而得到了许多方便罢了。 病历表不见了你怎么说? 那我不知道,会不会是医院方面的疏失呢?总之,那种莫名其妙的鬼话对我而言是个困扰。 江岛壮介打算起身,但勇作动作迅速地伸出左手,紧紧地抓住了壮介的右手腕。 我告诉你病历表在哪里好了。 于是壮介用一种夹杂不悦和困惑的眼神,交相看着被抓住的手腕和勇作的脸。 那应该就在你女儿的婆家。 壮介的脸颊抽搐。胡说八道,为什么会在那种 调查小组正在找须贝正清先生试图从瓜生家拿走的旧资料,不过我知道那就在瓜生晃彦手上。资料的标题是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我说的没错吧? 壮介脸色惨白,全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勇作放开他的手腕。 我认为那些资料当中,包含了你的病历表。只要找到那些资料,应该就能证明你在三十多年前曾经当过上原博士的实验对象。 壮介的肩膀上下起伏大口地喘气,勇作仿佛能够听见他的喘息声。 如果我有那个意思的话,我可以彻底搜索瓜生家,甚至没收那本资料夹都有可能。不过我还没告诉调查小组的任何人我刚才对你说的话。 咦?壮介抬起头。 这件事情目前只有我知道。能不能将这件事化为永远的秘密,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把一切说出来的话,我可以保守秘密。 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呢? 这你不需要知道。不过简单来说,我是基于个人的兴趣,一路调查到这里的。 壮介正色地听着勇作的话。想必他的心里正在思考眼前这个年轻刑警说的是真是假,以及他所谓的个人的兴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会保密吗? 我答应你。 壮介点头,又稍微考虑了一下。不久,他抬起头来,在那之前,我想再续杯咖啡。 好啊。 勇作大声唤来服务生。 4 壮介从他为了养家离乡背井开始说起。由于亡父的一名友人从事营建业,于是壮介便在那位长辈的公司工作。 但他赚的钱有限,无法寄回足够的生活费给母亲和妹妹;再加上父亲留下的债务更是一大苦恼。 壮介当时心想,有没有什么赚大钱的方法呢?于是他和许多思虑不周的年轻人一样,开始赌博。这使得他更加深陷泥淖,无法自拔,到后来别说是寄钱回家了,就连自己的生活费都成了问题。 公司不肯预支薪水,壮介进出当铺的次数日益频繁。过没多久,身边再没东西可当,每天都是有一餐没一餐。 壮介心想,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说不定自己将会这样路死街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前来造访。他是一个全身穿戴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对当时的壮介调查得一清二楚。 男人说:我想向你买一样东西。壮介说: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男人指着他的身体说:我想买你的身体。 男人说:只要住进某间诊所一年,提供身体供某项医学实验之用,就可以每个月获得报酬。那个数字将近上班族薪水的三倍。而且每半年还可以领一次额外的奖金。 唯一让他怯步的是要对身体动手术,这毕竟还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 然而,经过一天的考虑,壮介吃了秤陀铁了心地下了决定。他觉得比起路死街头,身体受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诊所位在瓜生工业的建地内。从外面看来是一间平凡无奇的建筑物,但里面却有各种最新颖的仪器。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那是一家企业的医护站。 除了壮介之外,还有六名受雇担任实验对象的年轻人。大家差不多年纪,其中有两名女性,还有一名男子听说是中国人的孤儿,每个人都是穷到骨子里了。 他到诊所的第一周就动了第一次的脑部手术。伤口马上就不痛了,但头上始终缠着绷带,没办法看自己的头被动了什么手脚。唯有被带到上原那里进行试验时,才会取下绷带。然而,即使如此自己还是看不到头部。由于洗澡时不能洗头,所以每当试验的时候,女护士都会替实验对象吹头皮。这时四周也没有镜子。纵然从绷带上触碰头部,也只有硬硬的感觉。 试验的内容很奇特。上原博士会问许多问题,实验对象只要针对他的问题回答感想即可。但不可思议的是,当时发生的事总是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感觉很舒服,好像很愉快,所以试验本身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令人讨厌的是要被关在诊所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据说一年当中一步也不能外出。这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言,或许才是最痛苦的事。 实验对象当中,有一个叫做席德的男人。他是个长相剽悍的年轻人。到了第五个月左右的时候,席德提议大家一起逃跑,先预支所有的薪水,再找机会逃跑。 包含壮介在内,一共有三人决定参与这项提议,其中一名是中国人的孤儿。 问题在于头部该怎么办。关于这点,席德握有一项有利的消息。据说再过不久就会再动一次手术,将脑部恢复原状。如此一来,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四人偷偷地拟定计划,为逃出去做准备。最后决定采取由席德先向上头请求预支薪水,等到上头答应了,剩下的三人再提出要求的作战方式。当时要求预支薪水的理由是大家都想要早点拿到钱。 不久,进行了第二次手术。一个月后拆除了绷带,他们照镜子一看,头上只留下了一点伤痕,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某个下雨的夜里,四人决定逃跑。协助他们的是一名护士,大家奔驰在雨中,意会到她大概是和席德有一腿。 大家奋力狂奔,跑到了附近的神社。四人淋成落汤鸡,握手欢呼。 那么,保重啦! 一阵喧闹之后,席德带头说。听到这句话,其他三人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注意身体! 后会有期! 再见。 四人在不停落下的雨中各奔东西。 然后我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后再到中央电气开始工作。瓜生工业似乎没有太过声张。说不定那件事真的不能摊在太阳底下。不久后我就有了妻小,一直过着扑实的生活。后来过了二十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就在我几乎忘了从前的事情时,因意外受伤。接下来的就跟刑警先生说的一样。我被送进的第一间医院的医生,就是当时医护站里的其中一名医生。可是他对我们逃跑一事只字不提,只劝我一定要请上原博士检查。据他所说,我们的脑袋里被埋了一颗炸弹。 炸弹? 勇作惊讶地看着壮介的脸。 这当然只是个比喻。他说,据他说因为我们是在实验做到一半时逃跑,所以我们的脑部没有完全恢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负面的影响,炸弹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于是我请上原博士替我诊察,博士的诊断结果认为,已经不方便动手术了。 不方便动手术? 他说,要是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变成更糟的局面。于是就任由炸弹埋在我脑中了。 那么现在也? 是的,壮介点头,炸弹还埋在我脑中。但相对地,他说会尽可能做到最完善的处置,以便随时应变。上原博士握着我的手,针对这件事情向我道歉。他说他非常后悔自己当时居然不敌研究的诱惑,将别人的身体当作实验对象,并说他不期望我会原谅他,但至少希望今后能在各方面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勇作点头,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但不只是博士一个人有错。我并不是受骗上当,而是自己心甘情愿为钱卖身。然而,博士却说他不该抓住为钱所苦的人的弱点,认为那是身为人的耻辱。 勇作心想,由此可见上原雅成的为人,他恐怕饱受良心的苛责长达二十多年了。 不过,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实验呢?你的脑部被动了怎样的手术? 勇作问,但江岛壮介摇了摇头。 我到现在也还不清楚。 不清楚? 是啊。上原博士也不告诉我那件事。他说别知道比较好,他希望永远不让那件事曝光。不管我怎么求他,这一点他就是不肯让步。 那么,电脑式是指? 我们听过那个词,但是没有听说过它是什么意思。 这样啊。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壮介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和这次的命案有什么关系,但我只能祈求它们无关。 勇作默不作声,心想,它们不可能无关。 刑警先生你真的会保守秘密吧? 壮介再度询问勇作。勇作肯定地点头。 我答应你。 但要是我刚才说的和命案有关的话 到时我也会在不说出这件事的情况下,逮捕犯人给你看。我想犯人大概也不会说出这件事吧。 那就好。 最后我想要再请教一件事。 勇作重新端正坐姿说道,壮介见状也挺直了背脊。 你刚才说实验对象当中,有一名女性对吧? 是的。 其中有没有一个姓日野,叫做日野早苗的人? 勇作看到壮介露出望向远方的神情好一阵子之后,轻轻点头。 早苗小姐嗯,有。我不确定她姓什么,但确实有一名女性叫早苗。 果然没错 她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勇作感觉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 5 美佐子走在通往瓜生家的路上,因为她想要回家拿点换洗衣物。 她回娘家已经五天了。 这五天来,美佐子在一种复杂的心情当中度过。她什么也没对父母说,而瓜生家也无声无息,大概是弘昌还被警方拘留,瓜生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吧。 美佐子已经做好了离婚的心理准备,只不过她不愿意让这场婚姻就这样划下句点。至少要等到知道真相之后,再劳燕分飞。 该怎么做才能知道真相呢?静待勇作和自己联络就好了吗?但勇作前几天在电话中的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 该不会当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 美佐子越想心越慌。 当美佐子抵达瓜生家前面时,一部轿车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下车的是见过几次面的西方警部和织田警部补。 西方一看见她,淡淡一笑点头致意。 听說妳回娘家了。 美佐子暧昧地点头,心想: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她说不出口,其实等会儿拿了换洗衣物就要再回娘家。 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美佐子一问,西方突然和织田对看了一眼,然后说: 我们是来问话的,我们想要确认一下调查上的重点。 西方特别强调了重点两个字。 你们要问谁?美佐子问。西方用小指搔了搔耳后,说: 这个嘛,先聚集大家之后再说吧。 美佐子本来打算悄悄地前往别馆,再悄悄地离开,但这下子连这也办不到了。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按下对讲机的按钮,从喇叭传来的是晃彦的声音。 美佐子隐藏尴尬的心情,说明原委后,晃彦说:请他们进来。 她带刑警到主屋后,晃彦出来玄关迎接。他的目光对着刑警们,而不是美佐子。 你们是要来告诉我们,要放弘昌回来了吗? 他眼神锐利地说。西方舒了一口气之后,回答:那就要看待会谈得如何了。 亚耶子、园子和女佣澄江陆续到客厅里集合。澄江站在墙边,美佐子等三个女人在沙发上坐下。晃彦半倚在家庭式酒吧的椅子上。 真是不好意思,特别集合大家。西方的视线扫过众人之后,开口说道,关于这次的命案,已经出现了破案的曙光。我们今天是来报告这件事的。 弘昌怎么样了? 亚耶子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西方对她伸出手掌,示意她稍安勿躁。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调查小组收到了一封密函,上头写了密告者认为弘昌不是犯人的证据。目前我们还不能在此详细说明密函的内容,不过经过我们反覆讨论的结果,我们下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密函中的内容大部份都是真的。 当西方说出密函这两个字时,一群人的脸上出现了惊愕的反应。美佐子也是感到惊讶的其中一人,究竟是谁寄出那种东西的呢? 这么一来,亚耶子不禁开口,这么一来,弘昌是无辜的吧? 但西方却摇摇头,似乎是不希望她过度期待。 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证明基于新的见解所做出的推论属实,就无法断定弘昌先生是无辜的。 那项新的见解是什么?晃彦问。 于是西方前进几步,站在园子身旁。 园子小姐,妳在命案当天的十一点半左右,悄悄回到家里进入书房。可是当时十字弓就已经不见了,对吗? 园子肯定地点头。西方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很好。 园子小姐的说辞和密函的内容,以及新目击者的证言吻合。综合他们的说法之后,可知犯人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之前去过真仙寺一趟。推算回来,犯人是在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离开这间屋子 西方说到这里换了一口气,将头转动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美佐子也和他一样,偷看众人的表情,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紧张,没有异常之处。 但是,当天的访客当中,却没有人符合这项条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于是我们重新思考,找到了一个重大的漏洞。当天只有一个不是访客的人不在屋内。虽然这个人在屋外的时间很短,却足以将十字弓交给在外头等候的同伙了。 西方一个转身,大步走向站在墙边的那个人面前。 就是妳,澄江小姐。 警部的声音低沉。美佐子太过惊讶,反而发不出声,只是凝视着澄江的脸。她低着头,双手抓着围裙的裙摆。 你在开玩笑吧?警部先生。亚耶子带着哭音地说道,澄江不是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你有什么证据吗?晃彦接着问。 证据,是吗? 西方搔搔鼻翼,然后从下方盯着澄江的脸。那么,我问妳。妳当天说没有客人用的茶叶了,于是出门买茶叶,是吗?但是前一天妳就知道隔天会有大批客人到家里来,等到客人来了才慌慌张张地去买茶叶,这不是很不自然吗? 这种事情很常见吧?澄江难免也会忘记事情呀。 西方无视于亚耶子打圆场,继续说道:但明明是那么急着买东西,听說妳却没有骑脚踏车,是吗?茶叶店的老板娘说,妳平常总是骑着脚踏车去买茶叶。为什么当天妳没有骑脚踏车去呢? 澄江缄默不语,捏住围裙的手,隐隐有了动作。 爱骑不骑随她高兴,你管她是骑脚踏车还是走路去买茶叶! 晃彦轻蔑地说道,但西方还是不为所动。 另外还有一点。当天妳出门的时候,手里拿着黑色塑胶袋。当天应该不是收垃圾的日子,妳为何拿着那种东西外出呢?这件事是临时女佣水本和美小姐说的。 澄江依旧闭着嘴巴。美佐子望向其他人,园子和亚耶子已经无法开口反驳,只能看着事情演变。她们很明显因为西方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渐渐失去了对澄江的信任。她们大概也希望如果澄江是犯人的话,能够早点招供吧。 看来妳应该没办法解释,那就由我来说明吧。西方稍微离开了澄江几步。澄江小姐受到了某个人的指示,要她将十字弓拿出屋外。但要出门必须要有借口,于是她故意丢掉茶叶,制造去买茶叶的机会。十字弓和箭并不是小东西,既不能随身带着走,也不能放进皮包里,所以她决定将它们放入垃圾袋中。既然拿着那么大的袋子,自然就无法骑脚踏车了。 澄江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好,那么她的同伙是谁呢?澄江小姐离开这间屋子的时间是十一点多,所以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自然就会受到怀疑。 西方直捣问题的核心。那个人就是UR电产的常务董事,松村显治先生。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人。这次的命案就是由这两名共犯所为。 美佐子感觉众人屏住了气息,将目光集中在澄江身上。 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出你们之间的关系。 沉默至今的织田首次开口。不管我们怎么调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我们干脆回溯到妳开始在这个家工作之前的生活。事情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么久以前的事情,谁也记不清。因此我们只好仰赖旧资料。 然后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晃彦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织田。 我们试着调查当时跟松村先生有关的资料,结果发现他曾任电气零件事业部的课长。我们看了当时的员工名簿,发现同一个课里出现了妳的名字。 织田对着低着头的澄江说。美佐子当然为此感到震惊,但从晃彦的模样看来,他似乎也对此毫不知情。 于是刚才我和当时跟你们待在同一个工作单位的人联络过了,他很清楚地记得妳。他說妳好像和一个有妻小的人私奔,最后被那个男人抛弃了。 私奔?澄江吗?亚耶子突兀地大喊出声。 任谁都会犯错。织田说,但妳又不好重回原本的工作岗位,而且妳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亲戚,只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听他说当时亲如父母般地照顾妳的人,就是松村先生。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虽然不知道其中详情,但安排妳到这里当女佣的应该也是松村先生吧?也就是说,他甚至可以说是妳最推心置腹的人。 织田一闭口,四周笼罩在比刚才更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之下,让人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或许是因为日光灯的关系,澄江的皮肤看起来一片惨白,面无表情犹如一尊蜡像。 西方又往她走近了一步。 请妳老实说,破案是迟早的问题了。只要妳不说出实话,弘昌先生就无法获得自由,只会让在场的所有人更加受苦。 织田的声音高低适中,清亮恢宏,撼动了所有人的心。 6 与江岛壮介告别后,勇作前往统和医科大学。听壮介说了那么多,勇作心想:要质问晃彦应该不难。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想到早苗小姐居然是实验对象之一。 这么一想,瓜生和晃成为早苗的监护人、她住进红砖医院等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早苗的死,肯定也和实验相关的秘密脱离不了关系。 另外,她有智能方面的障碍。 那会不会是实验的后遗症呢?早苗原本会不会是个普通的女人呢? 想到这里,勇作的心中燃起一把怒火,这股愤怒是针对企业的理论而来的。企业认为只要有钱,即使是人的身体也能做为研究的耗材。 到了大学,勇作混在学生当中,从开放自由进出的校门进入校园。他完全没有和晃彦联络,他打算毫无预警地询问他从壮介那里听来的话,杀他个措手不及。勇作认为,对付沉着冷静的晃彦,若是不使用这种手段,根本占不了上风。 之前曾经来过,所以没有迷路。勇作一找到他要去的校舍,毫不犹豫地冲上楼梯。 一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昨天和前天,晃彦从十点到十二点的两个小时左右都待在研究室里。 勇作敲了敲门。应声露脸的是前一阵子见过的那个学生。他应该是姓铃木,戴着金框眼镜的稚嫩脸庞和身上的白袍依旧很不搭调。 啊铃木好像想起了勇作是谁,看到他即半张开嘴巴。 瓜生老师呢? 他今天还没来。 请假? 不,铃木偏着头答道,他没有打电话来说要请假。 看来今天似乎没办法马上找到要找的人。 这样啊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好的,请便。 铃木敞开大门。勇作不好意思地走进一看,研究室里面还有其他两个学生,坐在各自的书桌。他们一看到勇作,一脸狐疑地向他点头致意。 铃木向他们解释勇作来的原因,两人才接受似地重重点头。 勇作在之前来时坐过的客用简陋沙发上坐下。铃木在流理台附近煮开水洗起了咖啡杯,似乎是要请勇作喝即溶咖啡。 那起命案大概会如何收场呢?铃木边从瓶子里舀咖啡粉,边婉转地问道。 不晓得,目前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勇作打马虎眼。 我听说瓜生老师的弟弟被逮捕了,怎么样呢?他真的是犯人吗? 这还不知道,目前正处于向他听取案情的阶段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铃木将即溶咖啡端了过来。勇作喝了一口,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滋味。 或许是不好意思问太多,铃木欲言又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其他两个学生也面对著书桌,没有往勇作的方向偷看。 勇作环顾室内。墙上到处贴满了看不懂的图表,其中还包括了脑部的各种切面图。 我这样问可能很怪,勇作对着三个学生说。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你们知道电脑这两个字吗?电气的电,大脑的脑。 你指的是computer 吧?小脸的学生说,他身后的两人也点头。 那么,电脑式心动操作呢? 电脑式什么? 字是这样写的。 勇作拿粉笔在一旁的黑板角落写下电脑式心动操作。三人都侧着头,不知其意。 没听过耶。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不,勇作用板擦将字擦掉,也没什么。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他回到沙发,拿起咖啡杯。当学生们要继续做自己的工作时,铃木开口说:噢,对了。 你之前问过那天午休有没有看到瓜生老师,对吧? 嗯。你说午休没有看到,是吗? 是的。关于那件事,铃木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浮现害羞的笑容。昨天我发现,老师他确实是在这里。 怎么说? 你看这个。 铃木自己的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勇作,那是电脑的印表纸。上头印着几个片假名的小字,好像是什么书名,而纸张留白的部份,则以红色铅笔写着:铃木请在明天之前搜集好以上的资料瓜生。 我们大学有一套搜寻文献资料的系统。只要提示关键字,就能够找关键字相关的文献或资料,并查出大纲。老师他那天用电脑列印出了这些资料的标题。当我回到这里的时候,这就放在我的桌上。 但那未必是在午休列印出来的吧? 肯定是的,因为这里有时间。 铃木指着印表纸的右边。那里除了日期之外,确实还印着12:38:26,意谓着是在十二点三十八分二十六秒开始列印。 勇作开始感觉到轻微的耳鸣。不,自己并不是耳鸣,而是耳朵听见了心跳声。 他润了润嘴唇,然后问:这确实是瓜生医生写的字吗? 铃木重重地点了个头。我想是他的字没错。虽然看起来潦草,但如果仔细看,其实那是很漂亮的字迹。 勇作将印表纸还给铃木,仿佛手就要开始颤抖。 晃彦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他十二点四十分左右在这所大学里,就绝对不可能犯罪。 那么,小美看到的那个背影是谁呢? 当勇作瘫坐在沙发上时,西装外套里的呼叫器响起,他手忙脚乱地切掉铃声。学生们一脸惊讶。 我可以借用电话吗? 好的,请用。外线请拨0,由总机转接。 勇作按照铃木说的,打电话到岛津警局。接电话的是渡边警部补。渡边说:你马上给我回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勇作问。 好消息!破案了。内田澄江招供了。 7 织田第一次觉得松村显治可疑,是在和勇作一起到UR电产总公司访客室见他的时候。织田很在意松村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 当织田和松村针对这起命案展开论战时,松村说: 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的身体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面瞄准社长的背后放箭。 松村这么说。重点在于这段话当中的坟墓后面这几个字。 当我听到这几个字时,我心想:这个男人大概没看新闻吧。新闻播过好几次,现场发现了脚印,所以犯人可能是从墓地的围墙外瞄准须贝正清。不过,常务董事不太可能搞不清楚社长遇害的命案内容。那么,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是单纯地记错吗?当时我突然想到,说不定这个男人说的是实情。我想他会不会是基于某种原因知道了真相,一时不小心说溜了嘴呢?后来局里收到密函,更加令我惊讶。因为说不定我们原本认为犯人在射箭的地方所留下的脚印,只是犯人在藏十字弓时所留下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实际射箭的地方就可能不是在那里。不,如果考虑到准确性的话,就像松村说的,当然要从邻近的坟墓背后瞄准须贝正清,我真正开始怀疑松村就是在那个时候。和命案无关的人不可能知道真相,所以我怀疑这个男人就是犯人。 当天晚上的调查会议上,织田洋洋得意地报告。前几天第一次听到这番推论时,勇作没想到真会给他说中。 总而言之,是这番推论使得警方转而将调查重点放在松村的不在场证明,和他与澄江之间的关系上的。 据前去请松村显治到警局一趟的刑警说,他几乎毫不抵抗地乖乖顺从,想必他已经做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了。他和刑警离开公司前,只打了通电话给邻居,请对方代为处理他饲养的猫。 如果您能收养它自是再好也不过了。但如果不行的话,请和卫生局联络。是,我也不好意思造成您的困扰。是,一切就麻烦您了。 他似乎是向对方解释自己必须离开家好一阵子。松村显治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妻儿,也没有兄弟。 松村进入侦讯室后,爽快地全部招认了,反倒让侦讯官觉得扫兴。负责侦讯的刑警说:他在我问话之前就招了。 松村说,他的杀人动机有二。一是他无法忍受瓜生家一手建立的UR电产沦为须贝的囊中物,二是瓜生派当中唯一没变节的他肯定会遭到须贝的迫害。为了阻止须贝那么做,他只好先下手为强。 还有,松村笑着说,那男人是个疯子,不能让疯子掌权。 刑警问:他哪里疯了呢?松村挺胸回答: 他应该今后才会发疯,所以我在防止他伤及无辜。 西方的上司绀野警视认为,基于这个回答,说不定需要让松村接受精神鉴定。 关于松村犯罪的过程,几乎和调查小组想的一样。企图杀害须贝正清的他,注意到当天瓜生家里聚集了许多人,于是想到将瓜生家的十字弓做为凶器使用。他认为这么一来,警方大概就不会怀疑他了。很幸运地,长年来有老交情的澄江就在瓜生家里帮佣,于是松村决定说服她,让她将十字弓拿出屋外。 松村针对这一点主张:她没有任何责任。他只告诉澄江,说他想要让认识的骨董商看看那把十字弓,希望澄江将它偷偷地拿出来,所以当她知道命案发生的当下,应该就知道是松村犯案的了。关于这一点,松村认为她是因为基于彼此的关系亲密,而且相信自己迟早一定会去自首,所以才会知情不报。 然而,侦讯澄江的刑警却听见了迥然不同的口供。她说她是听到松村的目的之后,决定出力相助的。因为这样,当她知道弘昌被逮捕时,才会感到过意不去。 我一想到松村先生,就觉得不能告诉警方,因此痛苦不堪。可是听到警方说到弘昌先生的事,我不得已只好说了出来。 现阶段还没有决定要采信谁的供词。松村说澄江知道他要犯案,却还骗她要她将十字弓带出来,这番话确实有不自然的地方。另一方面,澄江实在不可能在听了松村的杀人动机之后,还肯爽快答应帮他的忙。 关于密函,松村说是他写的。他说他是为了救弘昌,才会想要在不让警方识破的范围内写出真相。为了慎重起见,警方让松村背出密函的内容,虽然几个细节有出入,但原则上应该可以判定是松村本人所写。 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松村显治坦诚一切,道完歉后,问了侦讯官一个问题。 刑警先生,我应该是死刑吧? 侦讯官回答:应该不至于吧。松村微笑着说: 是吗。那么,我还有第二个人生啰。 侦讯官事后向大家报告,当时他的眼神简直就像即将参加入学典礼的小孩。 8 杀人案是解决了,但对勇作而言一切并还没解决。专案小组解散当天,勇作拨了通电话给瓜生晃彦。 我该说,辛苦你了吗?晃彦在电话的那一头说。 这次的案件中,我什么也没做。 勇作说完,耳边传来了意有所指的笑声。他压抑住想要出言不逊的情绪,平静地说: 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晃彦说,和你聊聊也好。 我去你家,几点去方便? 不,我们在别的地方见面吧。 有什么好地方吗? 有一个绝佳的地方,我想在真仙寺的墓地碰面。 墓地?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五点在真仙寺的墓地。如何? 好。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花样,不过我奉陪。五点对吧? 勇作再次确认时间之后,挂上了话筒,然后侧着头心想,这家伙讲话怪怪的。 当勇作在写报告时,看到一个年轻刑警将十字弓和箭放进箱子里,准备外出,于是出声问他:那个要怎么处理? 我要拿去还给瓜生家。用来犯案的箭和弘昌处分掉的箭由我们保管作为证据,但十字弓有艺术品的价值,所以得还人家。 那支箭呢? 这是没有被用来犯案的第三支箭,案发隔天在瓜生家的书房里找到的。 听他这么一说,勇作才想起是有那么一支箭,意识到原来还有一种偶然是命中注定的。毒箭只有一支,一开始弘昌拿走的箭并不是毒箭。如果那是毒箭的话,松村射出的就会是没有含毒的箭。如果是那样的话,须贝正清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这对松村而言,该说是他运气好吗? 勇作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似乎不容易下结论,于是他放弃了思考。 那把十字弓和箭,我替你拿去瓜生家。 咦?真的吗?年轻刑警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嗯,因为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办。 于是年轻刑警毫不客气,笑容满面地将箱子搬到勇作的桌上,说:哎呀,真是谢谢你了。 距离和晃彦碰面的时间,还有充分的时间。勇作之所以接下这项杂务,是因为他心想说不定能够见到美佐子,她昨天回瓜生家了。 抵达瓜生家,走近大门,勇作将手伸向对讲机的按钮。但,在按下按钮之前,他的目光停在正在大门对面清扫庭院的美佐子。 太太。勇作低声唤她。第一次她没听到,勇作又叫了一次。 她抬起头来动了动嘴,做出哎呀的嘴形。那一瞬间,勇作吓了一跳,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还要耀眼动人。 请进。美佐子说,勇作从小门进入。美佐子马上察觉他手上的箱子。那是什么? 勇作说明箱子里面装的东西。美佐子一想起命案的事,表情终究还是变得僵硬。 它们又回到这里了。 勇作压低声音说。美佐子的脸上隐隐透出苦笑。 你也知道澄江小姐不在了。所以我想得稍微帮点忙,做做家事才行。 是吗,说完,勇作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妳是个好媳妇。 美佐子摇头。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是什么好媳妇。 我是真的那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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