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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章痕迹

直井雅美穿着粉红色POLO衫和牛仔裤出现在咖啡店,一头长发绑成马尾,肩上背了一个运动选手经常使用的那种大运动袋。之前听她说,她在读专科学校,但崇史有点好奇,不知道读的是哪一方面。 雅美发现他,笑着走了过来,对刚好路过的服务生说:我要一杯冰咖啡。然后才坐下来。崇史把放在自己面前的帐单递给服务生说:一起算就好。 雅美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今天由我来付钱。 没关系,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不好意思,突然约妳出来。 崇史昨天晚上打电话给筱崎伍郎的女友直井雅美。他下班搭电车回家时,在电车上打瞌睡醒来后,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决定和她联络。 你知道伍郎的下落了吗? 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下落,但发现了一些线索。

线索? 他和百迪科技正在进行的一项重要研究有关,我认为他的失踪,也和那项研究有关。 和那项研究有关请问是什么意思? 我也还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至少确定一件事,筱崎并不是自愿消失,恐怕是因为百迪科技公司的意图。 雅美感到困惑不已,露出不安的眼神看着崇史,百迪科技的意图?公司会命令他这种事吗? 通常不会,崇史回答说,但这次的情况并不正常,一切都不正常。 怎么会为什么公司要这么做?那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我接下来想要调查这件事。 难以置信。雅美嘀咕时,她的冰咖啡送了上来,但她并没有立刻喝,而是问崇史:请问是什么研究? 我无法告诉妳详情,即使说了,妳也无法理解。崇史含糊其词,不光是雅美,他认为一般人无法理解篡改记忆这件事,如果说得不清不楚,反而可能招致雅美的不安,总之,那是一个划时代的研究,这一点我可以断言。

是喔,她这才把吸管从袋子里拿出来,插进冰咖啡内搅动着,冰块发出嘎啦嘎啦的清脆声音,原来伍郎参与了这么厉害的研究。 对。崇史点了点头。 真让人难以相信。雅美摇了摇头,马尾在她脑后摇晃着,伍郎之前说,他的同事都很厉害,自己只能当跑腿,有时候根本听不懂同事在说什么。 他是在谦虚。 是吗?雅美偏着头,把嘴唇凑近吸管。 崇史看着她喝冰咖啡的样子,觉得无法告诉她真相。因为雅美听说筱崎和那个研究有关,立刻以为是筱崎率先加入研究,但其实筱崎是被当作实验对象。 总之,他的失踪背后有这些因素,所以我想问妳,百迪科技有没有和妳接触?有没有人来找過妳,或是打电话给妳? 崇史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开始摇头。

完全没有,只有你为了伍郎的事打电话给我。 是喔 敦贺先生,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去报警,说伍郎因为公司的关系失踪吗? 即使那么做也无济于事,因为没有任何证据,现在最好什么都别说。对了,昨天我拜托妳的事,没问题吧? 你说要看伍郎住的地方吗?没问题啊,雅美轻轻拍了放在旁边椅子上的运动包两次,我带了他妈妈放在我这里的钥匙。 那我们就赶快走吧。啊,不,等妳喝完再说。 我马上就喝完。雅美说完,用吸管用力吸了起来。 崇史并没有决定要去筱崎的租屋处做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可能想要寻找线索,只是他完全无法想像什么东西会成为线索,只知道筱崎的失踪和目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不可能毫无关系,他想亲眼看一下筱崎的住处。

走出池袋的咖啡店,崇史拦了计程车,对司机说:去阿佐谷。一旁的雅美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去过伍郎家里吗? 不,我没去过。 但你知道他住在阿佐谷。 嗯,因为我曾经听他和别人聊起过。 崇史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场景,那是在派对的会场。筱崎伍郎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围有几个男人围着他。 他是在广岛出生和长大的,对吗? 崇史问道,雅美露出纳闷的表情点了点头,是啊。 妳有没有听说过,他的父母曾经住在东京这件事? 没有,完全不可能,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广岛。 是喔崇史看向窗外。他想起了去年夏天举行的派对。筱崎主张自己是在东京出生,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或是说谎。 崇史认为他的记忆遭到了篡改,因为某种疏失,导致他在那种情况下直接去了派对会场,所以智彦他们才会那么惊慌失措。

伍郎这么说吗?一旁的雅美问道。 说什么? 说他父母是东京出生的。 不,并不是这样,我只是问问而已,妳不必放在心上。 是吗?雅美低头沉思起来,崇史猜想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但她随即抬起头,看着崇史说:伍郎可能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为什么? 因为伍郎很讨厌自己是广岛人这件事。不,不是因为广岛的关系,而是他觉得不是东京人这件事很丢脸。 怎么会这样?崇史苦笑道。 真的,他说东京人都看不起外地人所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东京人,说话时,也努力掩饰广岛的口音。 是喔,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啊,我也是静冈人。 计程车从青梅大道驶进了小路,向北行驶了十几公尺,又转进了一条更小的路。雅美在中途指示司机行驶的路线。

从公寓墙壁的裂痕和变色的状态来看,应该至少有二十年了,外侧楼梯的栏杆油漆也都剥落生锈,好像得了皮肤病。崇史跟在雅美的身后走上楼梯。 走廊上有四道门,筱崎住在最角落那一间。当崇史走进屋内,立刻闻到了灰尘和霉味,还夹杂了淡淡的咖喱味道,可能是渗进墙壁的味道。 雅美打开了日光灯,眼前是三坪大的日式房间,墙边放了两个收纳柜,和一个小型五斗柜。收纳柜上放着CD收录音机,窗边放了一台十四吋的电视,旁边堆着旧杂志,最上方的杂志翻了起来,是一张女性偶像穿泳装的照片。 崇史迟疑了一下,脱下鞋子走进房间,打开五斗柜的抽屉。里面有一些衣服,但数量不足以应付生活所需。崇史向雅美提及这件事,雅美微微偏着头说:

如果伍郎是去旅行,可能会带上所有必要的衣服。 反过来说,为了看起来像是他一个人出门旅行,所以就减少了一些衣服。 雅美听了这句话,害怕地皱起眉头。 崇史仔细调查室内,他想要寻找任何可以解释目前匪夷所思状况的线索,但房间内成堆的报纸和杂志无法成为任何线索,塞在衣柜里的衣物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虽然在房间内发现了几本专业书籍,但也无法从中感受到任何线索。 崇史盘腿坐在房间,他已经不在意满屋子的灰尘。 雅美在小型流理台周围检查着,她的脚边有一个纸袋,崇史问她:那是什么? 这个吗?好像是工作服和鞋子。 给我看一下。崇史接过纸袋,检查了里面的东西。纸袋里放着一套米色的工作衣裤和安全鞋,这是MAC男生助理研究员的工作服。崇史记得之前曾经看筱崎穿过,工作衣上用麦克笔写着筱崎的名字。

崇史感到有点不太对劲,他对工作服和工作鞋留在这里这件事无法释怀。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奇怪。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雅美担心地问。 不,并不是有什么问题。崇史没有说出内心的疙瘩,把工作服和安全鞋放回了纸袋。 好像找不到线索。 是啊。 室内笼罩着尴尬的沉默。 呃,敦贺先生。 什么事?崇史看向雅美,忍不住一惊。因为雅美露出极度害怕的眼神。 伍郎还活着吗? 呃 他该不会已经死了? 雅美的这句话刺进了崇史的心。他发现自己虽然隐约感受到这种可能性,却故意不愿正视。 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雅美垂下双眼,我从前一阵子开始,就一直做梦。是我爸爸葬礼的梦,出殡时,我捧着我爸爸的遗照,当时的情景好几次都出现在梦里

两者没有关系啦,而且听说梦见葬礼是吉梦。 但崇史的安慰并没有发挥效果,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崇史觉得最好还是赶快离开,所以就站了起来,然后拉上了窗帘。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奇妙的感觉。 出殡这个字引发了这种感觉。棺材,细长的长方形箱子,搬运箱子的人。 崇史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消失,全身无力,好像被什么吸了进去。 雅美的声音越来越远。 SCENE 8 派对的一个星期后,百迪科技人事部找我。我穿上和参加派对时相同的西装,前往位在赤坂的公司。虽然已经九月了,但天气仍然闷热不已,走到半路时,忍不住脱下上衣搭在肩上。在月台等车时,看到有一个年纪比我稍轻的男人站在我旁边,一身和我相同的打扮。他可能正在为找工作奔波,我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

到了公司后,我先去找人事课长。头顶已经秃光的课长一听到我的名字,眼镜后方的双眼立刻眯了起来。 敦贺吗?有一个好消息要通知你。 他开口就这么说道,我听了当然很高兴。 请问是什么消息?我面带笑容地问。 去会议室说明,你沿着走廊往左走,去二○一会议室,在那里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好的。 为什么要这么慎重其事?虽然我这么想,但还是按照人事课长的指示,看到二○一会议室,我没有敲门就推门而入。因为我认定会议室内没有人,没想到打开门一看,已经有人坐在里面。那个人坐在小型会议桌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背影看起来很瘦。我正准备为自己的失礼道歉,那个人转过头,我把话吞了下去。因为那个人是智彦。 嗨!他开了口,你这么晚才到。 我打量着智彦,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西装穿在干瘦的智彦身上,感觉就像挂在衣架上。 人事课也找你来吗? 是啊,昨天寄了电子邮件到研究室,你也是吧? 是啊。我点了点头后问,你知道我会来? 虽然不知道是你,但知道还有另一个人,所以我猜想应该是你。 所以你知道是什么事? 嗯,大致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彦迟疑地移开视线,然后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人事课长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他只说是好消息。 智彦点了点头,露齿而笑说:没错,是好消息。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 不能由我告诉你,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呿,真让人火大。我皱着眉头,用指尖抓着太阳穴。智彦仍然露齿而笑,眼前的情景,让我几乎忘了我们之间的友情即将崩溃这件事,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我想起有事要问智彦。虽然问了之后,可能会破坏眼前和谐的气氛,但我无法不问。 筱崎之后怎么样了? 果然不出所料,智彦听到我的问题,立刻脸色大变,他收起了笑容。 什么怎么样? 上个星期的派对之后啊,他的样子不是很奇怪,你们慌忙把他带走了吗? 喔,你是说那件事啊。智彦脸上恢复了笑容,却是和刚才不同的笑容,他喝太多了,所以喝醉了,再怎么放松,那天也太不像话了,事后须藤先生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我觉得不是那样。 听到我这么说,智彦露出严厉的眼神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只是想到会不会是实验的影响,你之前不是曾经说,把筱崎当成实验对象吗? 智彦脸上的表情消失了,看向我的身后,显然在思考借口。他很快就想到了借口,但他还没开口,我就对他说:你上次还说,那个实验有可能篡改记忆。 智彦听到我这句话,无法再继续面无表情。他不停地眨眼,额头也红了。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感到手足无措。 那他终于挤出一个声音,那没关系,筱崎那天真的那个,他真的只是喝醉了。 是吗?那天之后,就没再见到筱崎,所以我在想,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什么意外,真的没事。 那就好。说完,我点了点头,将视线从智彦身上移开。 我不认为他会告诉我真相,但他刚才的反应,让我确信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筱崎在之前派对上的奇怪行为,果然是实验造成的影响。也许筱崎的记忆遭到了篡改,已经无法恢复原状了。我想起身为广岛人的他坚称自己是东京人时的样子。 但是 我内心很想否定这个推理。因为我不认为有办法轻易篡改记忆,这是实境研究者的终极课题。 当我和智彦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时,门刚好打开了,人事课长走了进来。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穿着做工考究的灰色西装,看起来不到四十岁。我曾经在上周的派对上见过这个男人,他叫青地,从美国总公司暂时回国。 人事课长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缓缓地开了口。今天找你们来,不为别的事,关于明年春天之后的工作安排,想向你们确认一下。 我直视着人事课长的脸,课长轮流看着我和智彦。 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MAC每年都会送一、两名毕业生去洛杉矶总公司,当然必须很优秀,所以明年决定送你们两个人去总公司。 我看向智彦,智彦也瞥了我一眼,但随即看向前方。 这么早就决定了,我说:我还以为会等到明年之后才决定。 往年是如此,但今年有点特别。人事课长继续说道,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去总公司之后的工作内容,但应该是继续进行目前的研究。在总公司工作的期间也没有决定,至少三年,最多可能到退休。 通常都是五年到十年。坐在人事课长身旁的青地用如同金属般的声音补充道。 怎么样?人事课长看着我们问道:你们有意愿去洛杉矶吗?当然,你们不需要马上回答,只是并没有太久的时间考虑。 可以的话,希望在三天之后答覆。青地说,如果你们拒绝,我们必须另找其他人选。 应该不会拒绝吧?人事课长在一旁说道。 我很想马上就答应。自从进入百迪科技后,我就梦想可以去美国总公司,根本不需要三天的时间考虑。 三天之后,我们会再和你们联络,到时候再回覆就好。有没有什么疑问? 人事课长问,我回答说:没有。智彦也回答说:没有。 那就下周再联络,这件事不得对别人透露,目前连MAC老师也不能说,这件事请你们特别注意。 知道了。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回MAC的电车上,我和智彦并排坐着。我知道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脑袋,但还是无法克制自己高亢的声音。 太惊讶了,没想到这么早就被征询。 因为被征询的人也有各自的情况,所以才会想要早一点决定吧。 也许吧,不过说句实话,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完全没有自信能够被选上。 你怎么可能不被选上? 当然有可能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选我,但我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 才不是运气。智彦抱着双臂,注视着斜下方。 我转身面对智彦,智彦,你早就知道会被调去洛杉矶这件事吗? 隐约知道。 为什么? 因为之前曾经和青地先生聊过,当时他稍微提了一下。 难怪您这么冷静。 不是冷静,而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隐约知道,但在实际接到通知之前,还是无法放心。只是既然要去美国,就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正在思考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智彦叹了一口气说,像是女朋友的事。 喔我当然也没有忘记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呢?智彦轻轻叹了一口气。 智彦不可能放弃去美国的机会,和我一样,这也是他最渴望的事,但一旦去了美国,就必须和麻由子分开几年。虽然美国并不算太远,但也不可能每个星期都约会。 我猜想千头万绪在智彦内心交错,不由得感到幸灾乐祸,甚至觉得他越烦恼越好。 但我认为这也是我重新整理对麻由子感情的大好机会。因为只要在她身边,我对她的感情就不可能改变。也许在大海对岸的大地上,有什么可以让我忘记麻由子的方法。 不知道她过了一会儿,智彦幽幽地说:会不会跟我一起去。 我忍不住挑起眉毛,你是说洛杉矶吗? 嗯,应该不可能吧? 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而是她也有自己的工作。 所以,我希望她辞职。 离开百迪科技? 嗯 我无言以对,看着智彦削瘦的侧脸,他清澈的双眼看着前方。 所以,你们打算结婚吗?我在问话时,知道自己紧绷着脸,因为我对说出结婚这两个字有着莫名的抗拒。 我是这么打算,智彦回答说,否则,她的父母也不可能答应。 但是我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原本想问他上次喝醉后来我家的事,因为当时智彦和麻由子谈到未来,麻由子回答说,希望给她一点时间考虑。 这件事或许会成为转捩点。智彦说。 转捩点?什么的转捩点? 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啊,也许会决定今后的一切。 智彦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声音中透露出他的认真。他果然一直对和麻由子之间的关系有危机感。 原来如此。我回答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句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我暗自思考着,如果智彦要求麻由子跟他一起去美国,麻由子会如何回答。我知道她对自己从事研究工作感到骄傲,不认为她会像传统的女人那样,愿意辞职跟着男人去天涯海角,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如果比我想像中更深,她很可能会接受智彦的要求。麻由子对智彦的感情中带有自我牺牲的自恋成分,也增加了我的不安。 如果麻由子同意 想到这里,全身都发热,顿时感到坐立难安。果真如此的话,我去了洛杉矶之后,也会目睹智彦和麻由子的新婚生活。 你什么时候告诉她?我问智彦。 嗯可能今天晚上。 是吗?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言不由衷地对他说:加油。但我已经不想继续陷入自我厌恶。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不知道智彦怎么对麻由子说,也不知道她会表现出什么态度。他们会结婚吗?我要和新婚的他们一起去洛杉矶,然后继续隐瞒对麻由子的感情,假装是智彦的挚友吗? 我想打电话给麻由子,好几次都想伸手拿无线电话,但最后还是作罢。因为我没有勇气。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头很痛,胃也不舒服,让我更加睡不着了。 我昏昏沉沉地思考着很多事,但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无法想出任何解决的方案,但我至少清楚知道一件事。 我无法放弃对麻由子的感情。 原本以为去了美国,或许可以忘记她,但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到。 如果我能够放弃她,就应该对智彦和她结婚作好心理准备,然而,我却如此害怕这件事,甚至害怕得睡不着。 我不想麻由子被任何人抢走,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她的爱。 即使因此造成智彦的痛苦也在所不惜。从她生日时,我赠送她胸针的那一刻起,我和智彦之间的友情已经荡然无存。 翌日,我到了MAC,就去找智彦和麻由子,但我不可能去他们的研究室问昨天的结果,只能等待在走廊上假装巧遇他们,或是在食堂遇见他们。 但是,我既没有见到智彦,也没有遇见麻由子。我放下自己的工作,找各种理由离开研究室,毫无意义地在走廊上徘徊。 你今天好像心神不宁。小山内先生立刻提醒我,指出了我心不在焉地制作的报告中的疏失。 那天晚上,我离开MAC后,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去了高圆寺车站,然后走进之前送浮雕宝石胸针给麻由子时的那家咖啡店。幸好那家店没什么客人,我坐在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车站的座位,点了一杯咖啡。一杯咖啡含消费税是三百五十圆。我双眼盯着车站,拿出皮夹,从里面拿出三个一百圆和五个十圆放在桌子上。 我花了十五分钟喝完第一杯咖啡,之后对着空咖啡杯坐了十五分钟。因为很在意服务生的视线,我又点了第二杯咖啡,从皮夹里拿出一个五百圆,把桌子上的一个一百圆和五个十圆放回了皮夹。 在我第三杯咖啡喝到一半时,麻由子出现了。她穿着芥末黄的束腰套装,即使在远处,也可以察觉她疲惫的样子。 我拿起桌上的帐单和一千零五十圆站了起来,收银台的店员刚好在为前面的客人结帐,我说了一声:我放在这里。把帐单和钱放在收银机旁,等自动门一打开,就急忙冲了出去。 麻由子正准备转入小巷。我知道这一带的巷弄弯弯曲曲很复杂,一旦跟丢了,就很难再找到,所以我小跑着去追她。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我还没叫她,她就转过头。可能因为光线的关系,看不清楚我的脸,露出了狐疑的眼神后,立刻瞪大了眼睛,同时停下脚步。 你怎么在这里?麻由子十分惊讶。 我在车站前等妳,因为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晚上向妳确认。 什么事? 去美国的事。我直视着她的脸,智彦已经告诉妳了吧? 喔。麻由子点着头,露出笑容,听说你也被选中了,太好了,恭喜你。 谢谢妳,但我要先问妳一件事,我在说话时,继续靠近麻由子。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但出现了警戒之色。我继续问她:妳怎么回答智彦的? 啊麻由子的眼神飘忽着。 智彦不是希望妳跟他一起去美国吗? 她的眉毛动了一下,然后左右张望了一下,露出僵硬的笑容说:你很喜欢站在路上说话吗? 也许她努力想要开玩笑,我尽可能放松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肩膀。 那我送妳回家,妳不是住在附近吗? 差不多五分钟。麻由子说完,迈开步伐,我走在她旁边。 走了几步后,她开了口,他昨天跟我说了。 去美国的事? 对。 希望妳跟他一起去吗? 对,还说希望我们结婚。 我沉默不语。我应该问她,她当时怎么回答,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害怕知道答案。我默然不语地轮流迈着步伐,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腋下不停地流汗。 可能因为我没有发问,麻由子也默然不语。我突然想到,也许她不想告诉我她怎么回答智彦。 麻由子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脸。她露出有点害怕的眼神,然后嫣然一笑。 到了。她的声音有点腼腆。 我们站在一栋贴着白色瓷砖的建筑物前,隔着建筑物玄关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整齐的信箱。 妳住在几号室? 听到我的问题,她迟疑了一下后回答说:三○二室。 那我送妳到家门口。 她摇了摇头说:送到这里就好。 是吗?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毫无意义地抬头看着建筑物。 我,麻由子开了口,她的声音有点凝重,不会去美国。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眼睛,笑意从她长长的杏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志坚强的光芒。 妳不跟智彦同行吗? 她看着我,缩起了下巴。 为什么?我进一步问道。 因为我认为我们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带着侥幸的心情做出无法后退的事,以后必定会后悔,无论我和他,都无法因此得到幸福,我们需要更多时间。 但这段时间,你们会分隔两地。 只要心灵相通,空间的距离并不会造成影响。如果因为分开,就导致感情转淡,就代表原本就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系。 妳也这么对他说吗? 嗯。 他接受吗? 他好像无法接受,但他说,就这么办。他想要尊重我的工作,从客观的角度思考,也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认为从各方面来说,这个回答都很像智彦的作风。他无法强势地带自己的女人去美国,现在一定像某天晚上那样独自买醉。 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件事吗?她稍微放松了脸上的表情问道。 对。 那就没事了吧。说完,她走上通往玄关的楼梯,但走上一级楼梯,立刻转头对我说:去美国好好加油,你一定可以有出色的成就。 还有半年多时间。 但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所以要趁现在作好心理准备。她轻轻伸出右手,很自然地准备和我握手,真的要好好加油,我很期待听到你的好消息。 我看着她的手几秒钟,从口袋里拿出右手和她握手。回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握麻由子的手。她的手纤细柔软,却有点骨感。我的掌心渗着汗。 我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她拉过来,手指忍不住用力。麻由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瞪大了一对杏眼,小声地说:不行喔。说话的语气好像在训诫小孩子。 妳真的不去美国吗?我握着麻由子的手问,她点了点头。我确认后,松开了手,那我知道了。 麻由子缩回右手,反手拿着皮包,那就晚安啰,谢谢你送我回家。 晚安。 她走上楼梯,玻璃门打开,她走了进去。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才离去。或许因为全身发热的关系,带有些许热气的九月风吹在身上,也感觉很舒服。 两天后,我再度前往百迪科技,答覆被派去美国一事。这次再度等在上次的会议室,但不见智彦的身影。我暗自感到庆幸。 敲门后走进会议室的是几天前已经见过的青地,人事课长并没有一起露面,可能觉得不听我的答覆也知道结果。 你已经决定了吗? 对。 很好,三轮昨天也已经答覆了,那我会马上和总公司联络。青地说完,准备从旁边的皮包里拿出文件。 我慌忙说:不,不是 不是什么? 去美国的事请容我婉拒。 青地似乎无法马上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他茫然地看着我的脸,然后缓缓张开嘴巴,费力地挤出声音说: 你说什么?婉拒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考虑再三之后,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喂喂喂,你真的有考虑吗?这是很重要的事,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搞不好都没有机会去总公司。 我知道,我是在了解这件事的基础上做出的决定。 青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用力抓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抓乱了,原因是什么? 因为私人因素。 你父母反对吗? 不非要说原因不可吗? 不,那倒不是。青地双手放在会议桌上,一下子十指交握,一下子又松开了手。我的拒绝似乎打乱了他的计画。 青地抬起头说:我想你会后悔。 我默然不语地看着他。我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但这是我持续扪心自问,对自己来说什么最重要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算了,那我再去征询其他人选的意见。青地似乎发现我心意已坚,叹着气说:但是,很可惜,真的很可惜。 这是价值观的问题。听到我的回答,青地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等智彦的电话。他当然会听说我拒绝去美国这件事,到时候一定会打电话来问我的真实想法。我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向他解释,但怎么也想不到不会引起他怀疑的理由。之前好几次都小看了他敏锐的洞察力,被他识破了谎言。 我想不到任何借口,时间慢慢流逝。那天晚上,智彦并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松了一口气,但猜想他隔天晚上会打电话,或是在MAC遇到时问我,但都必须面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没想到隔天也没有遇到智彦,他也没有打电话到我家。也许智彦并不知道我婉拒一事,果真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 但是,又隔了一天 我正在研究室写报告,桌上的电话响了。电话中传来麻由子的声音。因为是内线电话,所以代表她也在MAC内。幸好我旁边没有人,不必担心被人偷听。 你现在可以稍微离开座位一下吗?我有事要找你。她对我说。 好啊,妳人在哪里? 我在资料调查室,但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会去屋顶。 好,那我也马上过去。 我搭电梯前往顶楼。麻由子竟然主动找我谈事情,实在太难得了,应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我忍不住想像到底是什么事,想到她可能改变心意,决定要去美国,立刻感到心慌起来,觉得电梯太缓慢了。 我从顶楼的楼梯走向屋顶,麻由子背靠着栏杆站在那里。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短袖夹克,同色的裤裙下露出一双纤细的腿。我纳闷她为什么今天没有穿白袍。 走近一看,发现麻由子瞪着我。我想问她为什么,但她抢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拒绝了? 她语带责备问。听到这句话,我立刻知道她在问什么事,同时也感到意外。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今天上午,我去了百迪科技,人事部找我去。 找妳?不祥的预感好像墨水滴入水中般渐渐扩散。 人事部问我,想不想去洛杉矶总公司。 怎么会我觉得耳朵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怎么会有这种事?因为妳今年才刚进入MAC啊。 我也这么问,他们说,这是特例。 特例? 他们说,已经决定了一名去美国的人选,但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人辅佐。原本有一名人选,但那个人婉拒了,所以破例找上我。 我说不出话,各种思绪同时浮现在脑海,好像洗衣机里的衣服般不停旋转。需要一个人辅佐?我只是辅佐智彦吗?不,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已经决定的那个人就是智彦,所以就是你婉拒了我难以置信,也不愿意相信,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用右手按着额头走向栏杆,但完全看不到下方的风景。难以置信,也不愿意相信?麻由子刚才说的这番话,正是让我产生了这样的心境。 是我我语带呻吟地说,是我婉拒的。 果然我的眼角扫到身旁的麻由子缓缓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私人的理由。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双手抓着栏杆的铁网,手指用力,好不容易才克制想要大喊的冲动。 是喔,原来是这样。因为我婉拒了,所以就找妳有什么东西涌上心头,我就像傻瓜,真是太可笑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想要笑,想要嘲笑滑稽的自己,但只是脸部肌肉丑陋地皱在一起。 敦贺,麻由子说:该不会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因为我说不会跟着他去美国 我没有说话。铁网卡进肉里,但我无法松开。 是这样吗?所以你才婉拒吗?她继续问道。她的问题令我感到痛苦。 我低着头,把额头抵在铁网上。 我想要留在妳身边,我回答说:只要能够持续在妳身旁,也许可以打动妳,我想要从智彦手上把妳抢过来。虽然妳說空间的距离没有影响,但我不这么认为,最重要的是我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不想离开妳。 你 但是,我不能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所以这么快就有了报应。如果妳取代我去了美国,根本就是白忙一场。 你可以要求公司取消,现在还来得及。 不,不可能,而且也算了。我摇了摇头,我是自作自受。 你别这么说,这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你难道不觉得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很愚蠢吗? 我只是做了忠于自己的事。 但是,这样太过分了 我发现麻由子的声音发抖,转头看着她。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的眼眶发红,用力抿着嘴唇,似乎在忍受着悲伤。我顿时感到手足无措。 真伤脑筋,妳不要哭,妳没有错,是我自己爱上妳,而且还把事情搞砸了,妳完全不必在意。 但这样下去 真的没关系。 我缓缓举起右手,伸向麻由子左侧脸颊。她一动也不动,用真挚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双眼充血。我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脸颊,她仍然一动也不动。她的眼睛下方被泪水湿了,我用大拇指的指腹为她擦拭。带着刺痛的刺激贯穿我的身体,好像产生了静电。我全身僵硬、发热。 麻由子的左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她问我: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我回答说。 楼梯那里传来说话声。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可能有人会来这里。我们不约而同地分开了。 妳什么时候要答覆去美国的事?我问。 人事部要求我明天之前。 是喔妳告诉智彦了吗? 麻由子摇了摇头说: 还没有。 妳最好赶快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我努力挤出开朗的声音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我准备走向楼梯。这时,刚好两个男人拿着高尔夫球棒走上来。他们可能想要练习挥杆,希望他们不会发现麻由子的泪痕。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下午根本不可能继续坐在桌前工作。我对小山内先生说,身体不舒服,所以提早下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装病,我真的痛苦得难以站立。我在厕所照镜子时,发现自己灰色的脸上愁眉不展,难怪小山内先生马上就同意我请假回家。 我很想喝酒,想把自己灌醉,但最后还是直奔家里。因为我不知道大白天就可以喝酒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被人看到,我想要独处。 家里还有没喝完的起瓦士威士忌和还没有开封的两瓶野火鸡。只要全都倒进胃里,一定可以烂醉如泥。但是,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虽然我想喝醉,但就连喝酒的力气也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做。 我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觉,只是在床上痛苦地翻腾。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在为放弃了大好机会后悔,还是为完全失去麻由子感到难过,甚至觉得一切都很烦,干脆一死了之。 我在床上躺到半夜,然后缓缓下床,开始喝半温不热的威士忌纯酒。我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灌酒。黎明时分,我去厕所途中,在厕所门口呕吐起来,但吐出来的都是黄色胃液。即使想吐也吐不出来的痛苦,让我满地打滚,觉得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也很烦。 我再度向MAC请假,对我来说,实验和报告都无所谓了。 中午过后,响起了电话铃声。虽然我已经把铃声调小声了,但铃声还是增加了我的头痛。我像菜虫一样扭着身体爬下床,抓起丢在地上的无线电话。你好,我是敦贺。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感冒的牛。 停顿了一下,电话中传来麻由子的声音。是我。我立刻忘记了头痛。 喔我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生病了吗? 身体不太舒服,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她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刚才去了百迪科技。 是喔。 各种思绪在我脑海中翻腾。她为什么特地打电话给我?代表这是最后通牒吗?此时此刻,智彦一定欣喜若狂。这下子一切真的完了 我拒绝了。麻由子说。 啊 我的脑筋一片空白。 妳拒绝了?什么意思? 我回绝了去美国的事。 我握着电话,说不出话。她什么都没说,但可以隔着电话,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觉得我不能去。她说。 我原本想再度问为什么,但最后没有问出口。 沉默片刻后,我问她:智彦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把公司征询我要不要去美国的事告诉他。 这样好吗? 就是这样。 是喔。我吞着口水,满是苦味。所以,这次的事要瞒着智彦。 是啊。 我想和妳见面谈。 麻由子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下次吧。 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失望,好,那就下次。 你多保重。 谢谢。 我们挂上了电话。 翌日,我去MAC上班。 但我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犯了好几次简单的错误,即使别人跟我说话,我也都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这阵子不太对劲,是不是夏天太累了? 小山内先生忍不住提醒我,我在请假多日后又魂不守舍,他当然想要抱怨。 我没事。我说完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但一开始工作,立刻开始想其他事。振作点,有什么好兴奋的?我忍不住斥责自己。 我的确很兴奋,而且乐不可支。想到麻由子不去美国,而且是顾虑到我,才不去美国,我浑身就充满了欢喜。原本以为一直在黑暗中,如今发现有一道光从正上方照了进来。 虽然无从得知麻由子会不会就这样爱上我,但她尊重我对她的心意。对我来说,这就是很大的进展。 我对智彦并不是没有歉疚,但我努力忽略这件事。我告诉自己,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在意这种事。 总之,我想赶快见到麻由子,我想看着她的脸,听她的声音。如果可以,我想更正确地把握她的心意。我拼命想着是否有这样的机会,自然就无法认真工作。但说句心里话,这种感觉并不坏。 记忆包小组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我用闲聊的语气对坐在我旁边的柳濑说道,这一阵子都没看到他们。 正在按照小山内先生的吩咐进行模拟测试的柳濑一脸疲惫地看着我,微微偏着头说: 最近好像一直都这样,听说须藤先生和三轮先生都住在实验室。 住在实验室?太猛了。 有点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最近又没有发表,如果真的是很紧急的研究,百迪科技应该会派人来支援。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筱崎? 筱崎吗?完全没有,他可能也和三轮先生他们在一起做实验吧。 嗯,那天派对的时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听到我这么说,柳濑也用力点头。 我也是。那天的事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之后他可能不敢喝那么多了吧。说完,他小声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去麻由子家。在七点之前打了好几次,她都不在家。我看着美式足球比赛的录影,吃着廉价的晚餐,之后又打了电话,但好几次都不在家,八点多时,才终于接通了。电视上,达拉斯牛仔队刚好进了一球。 麻由子听到我的声音并没有感到太意外,用一如往常的平静语气说了声:你好。 昨天谢谢。我对她说道。我很没出息,声音有点紧张。 嗯。 妳今天好像也很忙。 今天不太忙,虽然比平时更早下班,但去了几个地方,所以晚回家了。 是吗? 早知道我就去车站等妳了。我原本想要这么开玩笑,但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我不希望她觉得我这么快就得意忘形。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说:虽然这句话很老套,但我只是想听听妳的声音。 电话中传来笑声,还真的是很老套的一句话。 妳和智彦谈过了吗? 今天几乎没有谈话。他一直都在实验室内,我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分析数据。 听说他一直都住在实验室。 对啊,因为有一些事情要忙。 是不是筱崎的事? 我似乎猜对了。麻由子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他对你说了什么? 智彦都顾左右而言他,但我很清楚。 是喔,你是在说派对的事。 是啊。 那天的情况真的很异常。 筱崎记忆混乱,是不是受到实验的影响? 麻由子叹了一口气,她似乎无意掩饰。 发生了一点状况,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所以我今天才能够这么早下班。 已经解决了吗? 嗯。 那真是太好了,所以智彦的研究已经完成了九成吗?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八成左右吧,还需要再加把劲。 太厉害了。我说,停顿了一下后问:所以现在能够篡改记忆了? 麻由子没有说话。虽然只沉默了数秒钟,但这段时间足以让她下决心。 她终于开口说:可以啊。 是喔。 千头万绪在我内心翻腾,挫败、向往、惊叹,以及嫉妒 智彦真是天才。我说。说出这句话有一种自虐的快感。 我也这么觉得。麻由子也说。 妳不想和这种天才在一起吗? 我当然是指她跟着智彦一起去美国的事,但立刻感到后悔,觉得不该这么酸言酸语。麻由子说:如果你说这种话,我的决定就失去了意义。 她说得完全正确,所以我无言以对。 智彦今晚也住在实验室吗? 今天应该不会,因为终于告一段落了,他说今天要回家。 所以,现在可能已经到家了。 是啊,你要打电话给他吗? 我想联络他看看。 联络他当然没问题 我知道,我不会多嘴,只是问他研究的事。 那就麻烦你了。麻由子说,她仍然想要保护我们的友情。 挂上电话后,我立刻打电话去智彦家,但他似乎还没有回家。铃声响了七次之后,我挂上了电话。 十一点多时,我一边喝着兑水的波本酒,再度打了电话,但电话仍然没有接通。 十二点多时,我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他还在MAC吗?麻由子说,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了,难道又发生了新的问题?还是只是被一些琐事耽搁了? 我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但还是很在意。凌晨一点整,我再度拿起无线电话,按了重拨键,电话中只听到单调的铃声。 我下床换了牛仔裤和棉T,穿上球鞋后出了门,然后从公寓的停车场牵了脚踏车,直奔MAC。 MAC研究大楼的窗户几乎都暗了,我向睡糊涂的警卫出示了身分证明。 我把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明天出差需要用到。 警卫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我走上楼梯,快步走向智彦他们的研究室。研究室的门关着。我竖起耳朵,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但这里的研究室隔音设备都很好。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了门。虽然可能会引起怀疑,但我可以说,打了好几次电话去他家都没人接,所以有点担心,来这里看看。况且,这也是实话。 但是,实验室内没有回应。我又敲了一次门,还是没有回应。我鼓起勇气,转动了门把。门锁着,打不开。 他不在这里。 正当我感到纳闷时,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子就停在研究大楼旁。我从走廊的窗户往下看,一辆灰色厢型车发动了引擎,停在网球场旁。驾驶座旁的门打开,一个男人下了车。那个男人身穿工作服,但因为光线太暗,所以看不清他的脸。我不认识那个男人。 我把脸凑向窗户,看到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打开了厢型车背部的车门。 这时,两个男人走向车子。我瞪大了眼睛。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我也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他们是须藤老师和智彦。 有一样东西更吸引了我的目光。两台推车一起载着一个很长的大箱子,外形有点像是装冰箱的大纸盒。 厢型车司机和须藤老师一前一后抬起了箱子,智彦把推车移到旁边,以免挡住他们。司机和须藤老师缓缓地把箱子搬上厢型车的载货台,简直就像是葬礼时出殡。 当箱子装进载货台后,司机关上车门,和须藤老师说了几句话后,坐上了驾驶座。厢型车驶向出口。 须藤老师和智彦站在一起,目送车子离去。当车子消失后,两个人推着推车离开了。 我走向走廊相反的方向,以免撞见他们。但我的脚步渐渐加速,最后跑了起来。 莫名的恐惧在内心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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