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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搜查的眼

死神之网 松本清張 13321 2023-02-05
1 站务员正讲着这件怪事儿,走过来一个刑警,他一听马上转过脸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眼睛在黑色宽边眼镜后面射出了光芒。 站务员笑着解释说道: 外地有一伙团体旅客到了东京,有人发病,要回岐阜,于是用担架把病人抬进车厢。我们同岐阜站联系,要他们协助照看一下。方才岐阜站来电话说,那个病人没有下车。我们正在叨念这事。 没有下车?这是怎么回事?刑警掏出省下来的半截烟,吸了起来。 大概中途在别的站下车了。这起团体旅客都戴着臂章,可是岐阜站说没有见到他们下车。起初他们来了一个代表,说有病人,要我们行个方便。我们就特地通知岐阜站照料他们一下,想不到这些外地人,倒悠哉游哉,不知在什么地方下车了。 哼。是什么团体?

好像是寺庙里的和尚,用互助金的形式,攒积了一笔旅费,到东京来观光一番。 啊,乡下人常搞这些花样。我老家在九州佐贺,也常有这类事。那些老农,攒积了一年半载的钱,然后痛痛快快地玩一通。 近视眼刑警富有怀旧的意味这样叙说着。也许因为故乡之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没有再追究下去。结果,破案工作多耽搁了两天,此是后话。 侦破组断定新宿一案的杀人凶手同濑沼律师的失踪有关。所以现在双管齐下,同时并击。 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仅知凶手是红楼酒吧的酒保山本一男,此外没有任何进展。当初侦破组大为乐观,以为知道犯人的名字,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岂知要想查出犯人的来历,谈何容易! 红楼酒吧的女掌柜梅井淳子供认,山本是由掮客小野繁一郎介绍来的。小野是个花花公子,专在银座和新宿一带的酒吧里鬼混,专门代为介绍女招待和酒保,从中收取一些佣金。

小野本来是一名舞蹈教师,今年三十二岁。如今靠掮客谋生,看起来潦倒不堪。脸色苍白,神情猥琐。对警方的讯问,他是这么回答的: 我是一年多前认识山本的,他说老家在山形县,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是在银座酒吧里喝酒时认识的。有一次,他说以前当过酒保,同我商量,想找个差事儿。恰好红楼酒吧托过我,要找个酒保。我便把他介绍过去。他究竟靠什么生活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们的交情不过是酒吧里的酒友而已。山本是不是他的真姓实名,我也不清楚。 酒保同女招待一样,流动性很大,经常辗转于各酒吧之间。所以,红楼酒吧女掌柜梅井淳子说,她不知道山本的住处,也不了解他的私生活,是不足为怪的。 听说他住在目黑佑天寺附近。梅井淳子的话也靠不住。

警方在佑天寺一带,彻底清查了一遍,仍未找到他的住处。 山本在店里干活儿挺卖力,不大有朋友往来。他的嗜好最多只是赌赛马,好像也没什么相好女人。 女掌柜的表白,言外之意无非说明山本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想像不出他会动手杀人。 至此,侦破组在查找山本的来历一项,就搁了浅。 山本在新宿的酒店里枪杀田丸利市之后,即潜逃他去,不知去向。刑警们四出搜索,始终未获确切的线索,侦破组不免有些焦躁。为此,将侦察的重点放在濑沼律师绑架案上。认为查出此案,山本一线眉目也自然清楚了。 首先,濑沼律师系受人委托调查某案,由所内当过刑警的田丸负责秘密侦查;而杀害田丸的凶手,当系同某案有关的人。 其次,枪杀田丸,是事出意外,而律师之被绑架,是缘此而来的,他们唯恐律师会向当局供认出什么情况。从作案手法来判断,这伙凶案犯可谓人数众多。

至于濑沼律师查的是什么案子,警方问过事务所的职员,谁也不得而知,律师没有露过一点儿口风。所以所员说道: 先生办什么极保密的案子时,一向不告诉我们。田丸原先在警署当过刑警,先生硬是挖墙脚把他挖来的。因为他有特殊的本领,擅做秘密侦查,凡有这类事,先生经常托他去办。 侦破组为查清濑沼经办案件的内情,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毫无头绪。律师没有留下任何文件,一应机密事项,他都记在一个大记事本里,带在身上,本子也随着律师的失踪而失踪。 归根究柢,除了尽快找到律师之外,别无其他良策了。 侦查的焦点,在于查明律师被绑架到什么地方,可是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据当时站在附近的见证人说,把律师押上去的那辆车,是大型小轿车。由此判断,汽车不是自备汽车便是包车,不可能是街上兜生意的出租汽车。但是,见证人的观察未必准确,尤其是事情发生在夜里,将中型错看成大型,也不无可能。不用说,侦破组在市内所有汽车公司都查过一遍,依旧毫无头绪。既没有人报告当夜看见那辆车经过,也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

关于绑架到什么地方,有两种说法。一说扣留在东京市内某处,一说是被带到其他县份了。起初,市内之说什为有力,随着时日的迁延,外地之说又开始占上风。 濑沼律师的相貌一般都知道。侦破组把律师的照片印了三万份,发给全国各地。另一方面,还在东京、上野、新宿、品川各火车站布置很多便衣警察。估计犯人一伙在东京潜伏一时后,转移到外地去了。 东京市内的侦查,虽然几度濒于绝望,然而侦破组并不放弃努力。近年来,废除了派出所在管区巡查户口的做法,也给搜查带来极大不便之处。东京有八百万人,要在茫茫人海里发现一个失踪的人,好比在大海里捞针一样。侦破组只得靠顽强的毅力来对付这桩案子。 各火车站,戒备森严。剪票口等处,站着一个个刑警,注意观察每一位旅客。

在东京站巡视的那个刑警,换班回到了侦破组。跟同事闲聊时,提到团体旅客病人的事,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什么?刚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走过来问这话的,是坐在别处的一名老刑警。 外地来的一个参观团,里面有人生病,用担架抬着上火车。近视眼刑警见对方来头不善,怔怔地望着。 什么时候的事? 唔两天前,二十八号。 蠢货!为什么不早报告?这位老资格的刑警大声叱责说道。 于是连忙打电话去问东京站客运科,说是病人是用担架从搬运小件行李的专用通道抬到电梯里,然后上月台,抬进车厢的。侦破组得知了这个情况,不由得紧张起来。尤其是,听到陪伴病人的那伙旅客,并没有在目的地岐阜站下车,而是人不知鬼不觉便销声匿迹了。这一下侦破组简直乱成一团,觉得是中了圈套。

是戴真圆会臂章的吗?又在电话里问客运科。 他们说是由岐阜真圆会组织的,先派来一个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和尚,同我们商量病人的事。站务员回答说。 既然是团体代表,总该记下他的姓名和住址吧? 没有记。因为他们不到三十个人,不作团体旅客处理。 你们也不知道他们有多人? 准确数字不知道,他们说有二十三、四个。 于是又找来那次火车上的乘务员。 戴臂章的人,全是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病人躺在双人座位上,毛毯把脸孔盖住一半。我记得好像是睡着了。对面坐着两个人照料他。也不知什么缘故,一过小田原,臂章全摘掉了。一直到滨松,他们都还在车上。火车在尾张一宫开车后,我去看了一下,座位上坐的全是普通旅客了。那班车特别挤,一有空位子马上就坐上了人。那伙人究竟在中途哪一站下的车,一点也不知道。病人的事,我很留心,但因为还有别的事,便没有到那节车厢去。

经向岐阜了解,不论市内还是市郊,都没有真圆会这样一座寺院。并说,最近没有派参观团去东京。这个情况,也在侦破组意料之中。 据此,警方判断,绑架濑沼律师那伙人,数目相当多。仅在火车上同行的人便有二十三、四名之多,更不消说其他的了。 他们扮成地方参观团的旅客,把律师弄睡,装成病人,不经过普通剪票口,而走小件行李搬运通道,这一切说明他们是策画好了,钻了警戒网中的死角。 侦破组向沿途各站调查,四月二十八日西海号上持岐阜车票的,中途下来的各有多少。各站的答覆是:静冈下车三人,滨松二人,丰桥四人,割谷三人,名古屋五人。一共十七个人,还差几名。车站上中途下车的不收票,这只能凭站务人员的记忆,当然会有出入。

根据这个误差,侦破组有两点疑问: 一、所谓团体,是否确有二十三、四个人?乘务员尽管肯定有二十多人,说实在也不知道确切的人数。 二、假定人数是二十多人,那么除了这确切的十七人,其余的人是在哪一站下车的呢? 就后一种猜测来说,下车可能性最大的,是名古屋。这一站下车的旅客又多又乱,极容易蒙混出去。报回来虽说名古屋是五人,估计实际下车人数可能不止这几个人。 到名古屋之前,是静冈、滨松、丰桥、割谷。在哪站下的车呢?侦缉一科科长来到侦破组,一面看着表格,一面沉着脸说道。 估计是分头下车的。分散开以后,到目的地下车就不会引人注意了。侦破主任说道。 不,恐怕不对。科长反驳说,这伙人最后是准备回东京的。他们事先摘下臂章,也许同时在名古屋下了车。但很可能是在离东京最近的一站下车。尽管化整为零,在小站上仍会引起注意。所以防患于未然,真可谓用心良苦。

那么,弄成病人模样的濑沼律师又在什么地方下的车呢? 名古屋。在人群里容易遮掩过去。 不过,抬着担架 哎,你这个人,会让他乘担架吗?恐怕麻醉药过了劲儿,两侧一架,夹着胳膊强迫他走。只要能溜出东京站就行。大概律师受到威胁,一声也不敢吭。 这么说,担架没用,应该还留在火车上。 对,可以去查一下。不过未必会运到终点站佐世保。 科长的话,两天后便见分晓。有人报告说,担架卷成卷给扔在真鹤的海边上了。担架是常用的一种,到处有得卖。侦破组决定向制造商调查一下。 侦破组没有料到,案情牵扯得如此之广,甚感惊讶,当即派出三名刑警前往名古屋。 律师调查的是什么事呢?走私?还是贩毒? 不会,濑沼律师专门同企业打交道。捉摸不透。莫非是什么企业遭到抢劫了?科长在苦思冥想。 这时,有关人员将杀人犯山本的模拟照片拿给科长看。 唔,倒是一表人材呢。科长说,不过,相貌没什么特征。 是这样,照片是根据红楼酒吧老板娘和女招待形容的样子揣摹出来的。因为实在没什么特征,很费劲儿,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即便如此,还有人说,不大像。 科长听他说完,用手指弹了弹照片,啧啧地说: 这家伙现在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2 九点钟的时候,田村满面通红,来到龙雄的住处。 喂,你没出去?散发出一身的酒气。 你倒挺开心的嘛!龙雄眼里带着笑意说道。 开心个屁!田村冲口一句,咕咚一声坐了下来。脸上的神情的确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龙雄问道。 同副处长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 嗯。就是声音稍响一些罢了。心里实在有气,便跑去喝了几杯,还是不消气,就上你这里来了。 田村解开钮扣,露出胸膛。 为什么事情吵? 他不同意我去名古屋。求了半天,把我给顶了回来。 为了这件事呀!龙雄心里想。田村听了空中小姐的话,准备到名古屋附近中央线各站去调查一下。龙雄想起田村当时兴致勃勃的神情,完全能想像得出,田村遭副处长拒绝后,会是怎样一副失望的样子。 哦,什么理由呢? 有什么屁的理由。他说这种事可以托名古屋分社去查。胡说什么没有必要花旅费啦,专门去出这一趟差啦。我就问,这么重要的事儿,能叫分社那帮家伙去办吗?于是噜里噜苏地说,社里最近要缩减经费,非急需,一律暂停出差,尽可能利用分社去办。又说,这种调查,是采访不到什么消息的。我就知道他的鬼心思,他打量我去游山逛水呢。我就忍不住发了火,抢白了几句跑了出来。啊,真泄气!田村一骨碌躺到席子上,鼓嘟着嘴,长吁短叹起来。 龙雄见这情景,知道无法劝他,只好邀他说: 哎,再去喝一杯,怎么样? 行呀,走吧,田村马上爬了起来,这种时候,不喝个够,心里不痛快。不过,这不耽误你的事吧? 没什么,我也不想到什么地方去。 龙雄站起来换上西装。没有田村更够朋友的人了,这样的时候,应该陪他一个晚上。 两人到了新宿,喝了两三家酒店。每喝一处,田村就讲一顿副处长的坏话。 没有像他那么不懂事的家伙了。这种人还想办报呢,可笑透啦。刚说完,又说,早晚非叫别的报社超过不可,那时该傻眼了。眼看着就能弄个水落石出,真他妈的遗憾!田村摇晃着身体,可惜得不得了。 走进最后一家酒店时,田村已经酩酊大醉。 喂,萩崎!他搂着龙雄的肩膀说道,我是去不成了,你就一个人去吧。这事拜托给你了。 田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实际上龙雄心里也正考虑去名古屋的事。 早晨一睁眼,大阳已经照到枕边。龙雄虽然没有酒量,可是昨晚陪着田村也一直喝到一点多钟。所以,此刻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睡意未消。 房东大婶一向把当天的报纸放在枕边,龙雄习惯地打开来。社会版上登了一则消息,说濑沼律师依旧不明下落,无啥内容,却写了三小段。龙雄的眼里只看这三段文字。 他伏在床上,点了一支烟。这也是他的习惯。奇妙的是在这一刹那间,龙雄竟打定了主意。 好吧,到名古屋跑一趟。 不用田村说,龙雄心里也明白,除此而外,别无他法。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提起去名古屋,总以为路途遥远,其实这是长期形成的一种错觉。离开东京出门旅行,便当一桩事。好像多了不得,说穿了也没什么,乘快车不过六小时的行程而已。 主意既定,龙雄立即起床,到附近的书店买了爱知县和岐阜县的两份地图回来。在桌上摊开了,盯着看高藏寺、多治见、土岐津、瑞浪这几个地方。这几站地处平原的尽头,与美浓的山区相接。 然而,到了这个陌生地方,如何着手呢?同田村商量的时候,虽说要一站一站下来向火车站打听,可是看着地图,依然感到心里没谱。自己不掌握任何情况,怎么开口呢?三十来岁的长脸男子,既无特征,又不知穿什么衣服,什么情况也提供不出来。那位田中空中小姐不就侧着想了半晌吗?龙雄仿佛看见站务员笑着摇头。火车开到高藏寺是二十二点五十四分,多治见是二十三点十二分,土岐津二十三点二十三分,瑞浪则是二十三点三十一分。深更半夜下火车的人不多,这一点尚差强人意,还有一点希望;不过站务员当时有没有注意这个人呢?而且,事过境迁,还记不记得呢?这些都是不牢靠的事。 龙雄陷入沉思。一支香烟都烧成了灰。陡然间,他想起,不知上崎绘津子怎么样了。不,或者说她还在不在东京倒更来得恰当。 发生事情后,她恍如一个影子,不断地蒙罩在龙雄心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龙雄竭力在田村面前将上崎绘津子的事隐瞒起来。龙雄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打听,去追查她的身世,掩盖他人的耳目。这种心理,很像是坠入了某种魔障。 龙雄左思右想,结果决定上街给山杉商行挂个电话。 我姓平山,上崎绘津子小姐在吗? 假如对方回答说在,便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上崎小姐休息。接电话的男人回答。 只是今天休息吗?什么时候来上班?龙雄心里有种预感。 从今天开始休假,最近不来上班。 一听说休假,心里不觉一动。 是请假去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喂,你有什么事? 龙雄不作回答便搁下了电话。 果然没有上班。一定有缘故! 瞬时的思索,也很有回味的余地。龙雄的心思全在回思默索之中,街上的风光已远离他的视野,只是下意识地迈着步子。 想必不在东京了,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 龙雄的眼前,仿佛又展现出中央线那幅地图。 龙雄打电话到报社找田村,打算同他商量去名古屋的事,想不到电话里,田村的声音显得格外兴奋。 正要坐车找你去。你此刻在什么地方? 龙雄刚说出涩谷区一家咖啡馆的名字,他便急口说道: 好,我马上来,你等我一刻钟。 一刻钟后,田村推门进来,脸上兴高采烈的样子,与昨晚大不相同。一看他满头大汗,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隔了一夜,情况有了变化。 让你出差了吗?龙雄抢先问道。 让了,田村忍不住兴奋地说,刚刚决定的。是处长叫我去的。 那么说,你们处长比副处长倒还懂事些。 不是的。田村凑过脸来说道,告诉你,事情有了新发展。所以他们才肯派我去。 怎么一回事? 找到绑架濑沼的线索了。侦破组现在正热闹得很。 田村便根据侦破组发表的消息,从濑沼律师被抬上担架,逃离东京站,直说到由一伙山里乔装团体旅客的人护送去岐阜,半路失踪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虽然病人就是濑沼律师这点还没有办法得到证实,可是侦破组极为确信,派出三名侦缉人员去名古屋方面进行清查。 去名古屋? 嗯。侦破组认为律师是在名古屋给弄下火车的。扮成团体旅客的其他人,分别在滨松、丰桥、割谷这几站下车。侦破组的判断是,他们在完成护送任务之后,重又返回东京了。 从人多势众这一点来判断,龙雄凭直觉,认为这分明是由舟坂英明一手策画的。这个右翼头子出动手下一干人马,阵容庞大地把律师绑架到秘密地点藏起来。他们去名古屋,不正和支票骗子堀口乘日航飞到名古屋是不谋而合吗? 这一定是舟坂!龙雄也不免兴奋地说道。 对,是舟坂英明!田村的眼睛闪着熠熠明亮的光芒。 侦破组知道这情况吗? 不知道。非但不知道舟坂英明,连右翼这条线索都没有掌握到。有人臆测同贩毒、走私有关,反正目前毫无头绪,手忙脚乱就是了。 你没有告诉他们吧? 哪儿的话,这可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哩。要告诉侦破组,别的报社马上知道了。我又何必这么卖力!不仅如此,即便对社里,我连右翼这个词儿都没有吐露一个字。田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那么你又想怎样呢? 不到案子有个眉目,我不打算透露什么,目前事情还不够明朗。 这倒是实话。不过,田村仅凭这点就燃起那样大的雄心,龙雄不免感到惊讶。 怎么样?去名古屋之前,咱们先去会会舟坂英明,探听一下动静,你看好不好?田村提议道。 这当然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龙雄多少有些顾虑。袭击一下,固然未必会波及到濑沼律师的生命安全,但是,新宿发生的凶杀案,对舟坂来说,本是节外生枝,他免不了心惊胆战,狼狈不堪。绑架濑沼律师就是一个征兆。现在听说报社来求见,舟坂正惊魂未定,恐怕越发会感到事态紧迫,张皇失措起来。龙雄有种预感,怕打草惊蛇,引起什么不祥的事儿。 龙雄说了自己的想法,田村劲头儿正足,根本听不进去。 没关系,我不说刺激他的话就是了。名义上是采访,请他发表谈话,实则见面之后,观察观察动静。田村竭力这样主张。 话也不无道理,龙雄终于让了步,乘上田村叫来等在外面的汽车。 去荻洼。 汽车从代代木开出青梅街,向西驶去。阳光照得很耀眼,如同夏天一般强烈。 到了荻洼,汽车拐向树木茂密的小路。龙雄回想起上次跟踪上崎绘津子汽车的情景。车过了荻洼庄,停了下来。 大门,围墙,以及舟坂寓那块门牌,依然如故。那一次,天气阴冷,春雨绵绵,附近传来悠扬的钢琴声。而此时此刻,烈日照在枝叶扶疏的树林上,发着亮光。 从石子路走到二门。房舍很古雅,但相当宽阔,比在大门外看见的要大得多。田村按了一下门铃。 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高颧骨,大眼睛,留着小平头,穿一件现在不大时兴的立领灰制服,裤带上别着一条手巾。 很冒昧,您是哪一位?田村问道。 我吗?那汉子仿佛透出一丝笑容,我是这里的领班。 领班? 噢,说领班觉得奇怪,那叫总管也行。那汉子咧开嘴笑着说。 不错,像舟坂这样小小一派势力,应该有个总管。田村郑重地问了他的姓名。 敝姓山崎。出乎意外,他答得很爽利。但是一双大眼睛里,眼光仍带着嘲弄的意味。 田村拿出名片,说要见舟坂先生。那汉子冷淡地说道: 先生出去旅行了。 站在田村身后的龙雄不觉咽了一口唾沫。 哦,到什么地方去呢?田村问道。 参拜伊势神宫(注:日本皇室的宗庙,在三重县伊势市。)去了。 参拜神宫? 田村顿时怔住了。那汉子瞥了田村一眼说道: 为了对新进的团员进行精神整调,带领二十个人去伊势了。这是每年的惯例。口气很干净俐落。眉心却皱起了几条纹路。 几时回来呢? 有何贵干?对方反问道。 想请他就时局随便发表些看法。 田村刚说完,汉子便冷冷地接口说道: 请过一星期再来吧。五天前动身的时候是这么定的。走出大门,坐进汽车里,田村碰碰龙雄说道: 嗳,你听见了没有?刚才总管的话。这事相当蹊跷哩。 龙雄也有同感。 去伊势吧? 嗯。去伊势要在名古屋换车。这一切不全指向名古屋吗?要说五天前,那正是用担架将濑沼律师抬到东京站,乘车南下的二十号! 龙雄脑子里掠过了团体旅客的影子。 啊,可不是。护送律师的外地参观团那伙人,中途分别下车,绝非侦破组估计的那样,是为了回东京,他们正好顺路,去了伊势。嗳,这样一举两得,真是绝招。 龙雄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3 下午三点半,龙雄和田村乘坐难波号快车到了名古屋。 火车是上午九点半由东京站发车,田村为了赶火车,起了个大早,火车开出东京站他便睡着了。一路上睡得人事不知,汗流如雨,一直睡到小田原,经过真鹤海边时才醒过来。他把头探出窗外,喃喃地说道: 担架是从这里扔出去的吧? 火车开进丹娜隧道时,又睡起来,到了静冈,睁开眼睛便嚷道: 还没吃早饭呢,吃饭吧。 吃过便当,又是不断地打瞌睡。龙雄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能睡。 到了名古屋,田村走上车站的月台,像做体操似的,伸伸懒腰说道:这一觉睡得真甜。月台很高,俯视市区,可以看见午后烈日照着高楼,泛出白色的光芒,中间夹着沉重的阴影。 我先去分社看看。田村说,与其去警察局,还不如去分社方便。你同我一道去吧。 龙雄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说道: 你去警察局好了,我到日航办事处看看。 唔,那也好,你先去调查调查公共汽车的事。 田村表示同意。山本乘日航到小牧机场,一定是乘机场的班车。打听一下,或许能得到一点儿线索。 那就一小时后在车站候车室里见。田村提议道,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龙雄也赞成。分社离车站较远,田村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将近傍晚时分,阳光依旧很强烈,田村乘坐的汽车闪闪发光。龙雄望着远去的汽车,在宽广的马路上愈来愈小。心头儿不免浮起一缕淡淡的愁绪。 日航的办事处在车站对面。龙雄在灿烂的阳光下步行过去。走进办事处,龙雄向出来接待的办事员说出山本到达的日期和时刻,并希望同那天班车上的售票员谈一谈。 所幸正是休息时间,一个十七、八岁,面孔瘦长的少女,出来会见龙雄。 向你打听一个人,龙雄先开口问道,四月二十七日二十一点二十分,乘本班飞机到的旅客,是你送进城的吧? 是呀。 当时汽车上有没有一个客人,急于要赶火车,坐立不安的样子? 少女当即便想了起来,答说: 嗳,有一位。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龙雄,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要乘二十二点十分的火车。问我来得及不,问了两次呢。 后来赶上车没有? 汽车二十一点五十五分到达车站。那位旅客匆匆走进站里。当时我还想,能赶上火车就好了。我在汽车上看着他,记得这件事。 龙雄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打开来给少女看,问道: 那位旅客是否长的像这个样子? 警视厅为向全国发出通缉令,在报上登了山本的模拟照片。女售票员张大眼睛,凝视了片刻说道: 我觉得,又像又有点儿不像。 一小时后,龙雄回到候车室,田村还没有来。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叫你久等了。一边说一边擦脖子上的汗,情况怎么样? 事情很快就办完了。龙雄说,飞机上急着赶火车的那家伙,确实乘了机场班车。大概赶上了二十二点十分的车。汽车售票员看见他走进火车站的。我拿出报纸上山本的模拟照片,她说又像又有点儿不像。 唔? 这也难怪,本来这张照片就不大像。在我印象中,照片就不像。售票员的话也不全都可信。不过,年龄相仿这一点可以肯定下来,这就是个收获。以后再拿出这张照片来,依我看,反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龙雄讲完,田村接着说他这边的情况。 我请分社专跑警方的采访记者陪伴着去的,到了警察局,说是目前正在调查护送濑沼那伙人的去向。 有头绪了吗? 没有。律师的下落也不知道。警方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舟坂英明右翼这条线,正无从下手,全凭四处打探。东京来的三个刑警也特别卖力。 原来这样。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看,乘中央线到瑞浪,一站一站地去打听吧。 田村说着看看手表,又抬头查看墙上的火车时刻表。 十七点四十分有一班,正合适。现在这就走吧。 说完他便向售票口走去。乘上车之后,田村仿佛有什么心事,沉着脸不吭声。 怎么了?龙雄关切地问道。 嗯,我非常想去见识见识舟坂英明。从这里到伊势,只要两小时的路。 田村好像心神不定,神经质地抖着腿。 他还待在伊势吗? 方才让分社给伊势的通讯处打个电话,已经问清楚了。据说舟坂一直待在旅馆里。 这一类联络查讯的事,怎么也及不上报社来得方便。 啊,想起来了。东京来了电话,说是已经查出担架的厂商了。田村告诉龙雄说,是佐伯医疗器材公司。做担架的厂商有很多,这是凭产品的特点查出来的。听说侦破组是从销售系统着手进行调查的。 这倒不简单,看来也许有点儿门路吧? 谁晓得。田村怀疑地说,对手早就料到这一招,故意扔在那里。我想他们也不至于蠢到露马脚的地步。 从哪一站查起,这倒是个难题。两人决定按最初没想的方案,从高藏寺一站查起。到时,周围已是一片薄暮景色。这是一个乡村小站。他们随着下车旅客,排在最后等着剪票。等轮到了,他们向站务员说要见站长,便被领进门旁挂着牌子的站长室。 田村拿出名片,说明来意。 噢,隔了这么久,不大容易查呢。老站长说着,翻到四月二十七日的出勤表,把当天的值班剪票员叫了来。 客人是二十二点五十四分在这一站下来的。到站时间较晚,估计下车的人不会多,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龙雄将容貌描绘一下,站务员侧头想了想说: 记不清了。这个时间下车的旅客,大多都是熟人。 当地人很多吗? 是的。半夜下火车的旅客,很少外地来的。大抵都是附近去名古屋回来的人。站长接口说道。 那么,不认识的人,应该是有印象的,对吗? 一般说来应该记得住,不过那一天,我却没有什么印象。 这一站没有任何收获。 等了二十分钟,十九点十九分的火车到站,他们乘上车,又在多治见下车。这时夕阳已经西下,在夜空下,这块四面环山的小盆地上,矗立着无数烟囱。多治见是个生产陶瓷的小镇。 实在不记得。 这一站的站务员仍是这样一句话。 过了一小时,他们又乘上火车去土岐津。土岐津也是个陶瓷厂地,火车站里陈列着瓷器的样品。 不大记得。接待他们的站务员回答说,脸上的神情不很有把握的样子。 高藏寺、多治见、土岐津都没有线索,剩下的只有瑞浪一处了。 日子已经隔了好久,恐怕是记不清了。要不然便是山本根本没有下车。 龙雄一说完,田村便急口说道: 或许真没有下车。一方面时间在夜里,下车的人不会多。再说,大都是当地人,有外来的旅客,应该是很招摇醒目的。田村的说法,也不大有自信的样子。 在瑞浪这站下车,已经过了十点。算上他们两人,剪票的一共才十七、八个。那十几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向剪票员道了晚安走出站的。见此情景,田村悄声说道: 果然如此!你看,全是当地人。如果山本在这一站下车,那么,他乘的那一辆车,比我们晚一班,在二十三点三十一分到。下车的人更加少。站务员不可能不注意到他。 龙雄点了点头。火车站很小,已经熄掉许多灯。最后的两班是快车,经过这里不停。所以,到第二天早晨,站上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从售票口,望见里面的值班员在排起来的桌子上铺被子。头顶上只亮着一盏灯。田村敲敲玻璃窗。 什么事?三十多岁的站务员,不大高兴地走出来。 二十七号正是我值班。 站务员看到报社的名片,顿时变得和颜悦色。听了他们的话,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有四十来个人下车。因为是终点站,人数比较多,全是当地人,都面熟,有的还在聊天。 一听站务员说记得很清楚,龙雄和田村不由凑近来。 请你详细谈谈。 没有同伴,单身一个人,深更半夜在这里下车的旅客很少见,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站务员接着往下说,他拿的是名古屋买的车票。那人的长相我没有什么印象了,好像有三十来岁,瘦长脸。扔下车票,便慌慌张张向出站口走去。所以,给我的印象格外深。 他的样子你已经记不得了?龙雄问道。 我没有看清楚。刚才谈的,也都是很模糊的印象。 龙雄拿出报纸上的照片试探一下,站务员老实回答说: 不大清楚。 好。那么,他穿的是什么衣服呢?田村接过来问道。 穿的衬衫。我记得手里拎着皮箱和搭着上衣。 上衣是什么颜色? 仿佛是灰的,不对,大概是蓝的。这些我没太注意。站务员脸上现出思索的样子。 有人接他没有? 没有。我只看见他一个人急匆匆走出站。回答得很肯定。 田村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此地有几家旅馆? 三家。车站前的米屋客店,比较清爽。其他两家路远一些,也不干净。 除此而外,再没有什么可问了,两人道过谢走出车站。昏暗的广场对面,看见一块旅馆的招牌。 那个家伙毕竟还是在这一站下的车。田村兴冲冲地说道。 是啊,站务员看到的恐怕就是山本。好歹算追踪到了这里。龙雄回答说。其实,他是直到方才这一瞬间,才意识到找到了线索。 米屋虽然是家小客店,却很清洁、舒适。女佣端茶来的时候,田村问道: 你们这里有几个女佣人? 连我共两个。胖胖的女佣回答说。 唔,那么我打听一下田村说出山本来的日子和时间,问她旅馆住宿过这样的客人没有。 没有。那样晚来投宿的客人,最近半年里,一位也没有过。胖女佣当即回答说。 田村和龙雄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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