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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五章<和久>客厅地狱

神隐的雷季 恆川光太郎 10342 2023-02-05
1 受伤的年轻人醒了过来。 房间角落的纸灯洒下柔和的光线,枕边放着装了水的陶器瓶。 医生叫他绝对不能动,以免继续失血。他按着被刀子刺中的腹部穿越洞窟,走下石崖,好不容易才回到稳城,一路上流了很多血。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睡前,身上就好像有几十只蜈蚣钻进了皮肤,浑身奇痒难忍,而腹部就像吞下一块灼热的石头般发热发烫。 如今,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和久心想,那个伤口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愈合,疼痛只是暂时消失,绝对还会再度卷土重来。 房间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这是哪里?虽然是自己家里的客厅,但感觉好像另一个地方,原来只要躺在地上,熟悉的房间也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穗高那个同学的举动不像是人类的行为。

他并不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出手。 那小子竟然逃走了,这件事令和久无法安心。然而无论那小子说什么,毕竟是俗世的孤儿,不会有人相信他,而且我受了伤,是他动的手。 在纸灯相反方向的角落一片漆黑。 最初出现在那片漆黑中的是一个阴沉的小男生。 那个微胖的小男生理着光头,在黑暗中翻着白眼看着和久。 如果处在黑暗中,不论是衣架或是什么东西的影子都很容易看成是人影。这种时候只要走过去,亲自确认一下就可以了,然而,此刻的和久却无法动弹。 他眯起眼睛看着伫立在黑暗中的小男生。 小男生名叫小九,是和久十一岁时的同学。 2 小九的祖先在两代前,从城外也就是所谓的俗世来到这里。他总是流着鼻涕,对人恶言相向。

小九的运动能力不佳、功课又不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艺,所以几乎没什么朋友。 有一天,和久在放学路上刚好看到小九在欺侮一个五岁的男孩,还把那个男孩吓哭了。 男孩被逼到墙角,胀红的脸皱成一团,哭得唏哩哗啦。 小九一看到和久,就露出谄媚的眼神。 来,我们一起来玩。作弄他超好玩的,你也来试试吧。 他在说超好玩的这几个字时,声音变得特别尖。 和久呆呆地看着小九。 他之前就曾经听说小九没有同龄的朋友,经常欺侮比他小很多的小孩子。 别这样,人家很可怜。 小九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因、因为他很自大,你不知道他有多自大。我、我要叫他吃大便,一定很好玩,我们来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吃大便。 和久觉得很受不了。路上刚好有马粪,男孩哭个不停。

你真无聊,我要走了。 是喔?那你滚吧。 和久转身离去,小九对着他的背影发出咯呵的奇妙笑声。 如果你比我年纪小,我就会叫你吃大便。 和久停下脚步。 这个如果的世界真是莫名其妙。 和久一转身,闷不吭气地对着小九的脸猛揍。 小九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强烈的抗议眼神,当他发现和久准备继续攻击时,顿时改变了态度。 对不起,我乱说的,对不起,我乱说的,对不起,我乱说的。 和久叫那个哭泣的男孩赶快离开后,低头看着小九。 小九流着泪抱着和久。 和久,你真厉害,太帅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和久狠狠地甩开了小九的手。 那天之后,和久经常感受到小九的视线。当遇到好笑的事、全班哄堂大笑时,和久回头一看,发现小九正用冷漠而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很明显小九是故意的,而且已经超过了限度。

下课时,和久走近小九的座位。 不要看我。 小九嘟起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所以想在平时好好观察你到底有多了不起。 了不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我了不起?虽然我们是同学,虽然你只是小孩子,你还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好奇怪,好奇怪,真是好奇怪。 啊,太好笑了。小九咯呵、咯呵地笑了起来。 我并不觉得自己了不起,不过,在任何人的眼里,你都是恶心的垃圾。我对低于水平的家伙没有兴趣,但如果有什么不满,我们就来决斗吧? 小九抬起眼,喃喃地说:算了,我已经知道了。然后移开视线,低头看着桌子。 和久再度强烈地意识到,小九是来自俗世人家的孩子。学校的老师告诉他们,俗世是很可怕的地方,在那个很可怕的地方,有许多可怕的人相互残杀、相互争夺。小九那个阴险的个性一定是俗世人类的特性。

虽然和久知道,包括他家在内,稳城所有的居民都几乎来自俗世,但知道和觉得、感觉是两件事。 三天后,和久家的仓库着火了。 一家人全体出动,一起提水灭火,幸好只有仓库的一小部分墙壁烧起来而已,起火点位在面向马路的外墙,还残留着木材燃烧后留下的黑炭。 仓库墙边不可能自动堆起大量木材,在晚上的时候自燃,这绝对是人为纵火。 发生火灾的第二天,小九仍然用轻蔑的眼神观察和久。和久不理会他,但暗地里向同学打听小九的情况。 打听之后,发现有好几个人都看到:昨天傍晚,小九在和久家附近晃来晃去的。 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玩? 放学时,和久邀小九。 小九有点惊讶,吞吞吐吐地不敢回答,但和久强迫他答应。 他们一起走在海边的石崖上。

小九在中途看到寄居蟹时,对和久说了声:等我一下。残忍地把它踩死了。 和久看着小九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 我家仓库是不是你放的火? 小九嗯?地眨了眨眼睛。 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在我家附近。 小九的脸顿时僵住了。和久顿时确信,果然是这个家伙。 不、不是我。 喔,是吗? 小九表情僵硬,脸色铁青地转过身说:我要回家了。 和久立刻抓住小九的肩膀,小九推开他的手,嘴里念念有词,和久听不清楚,所以把脸凑了过去。 小九突然笑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早、早知道应该把你家整幢房子都烧了。 和久把脸缩了回来。 他说什么? 为什么没有烧起来?你怎么没死?下次我一定会把你家烧光。 与其说是愤怒,和久对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更是感到惊愕不已。

他为什么这么胆大包天? 纵火是重罪,不是胆大包天可以解决的问题。不过他是俗世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太愚蠢了。 然而,正因为他愚蠢,所以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危险的家伙为什么可以在稳城的街头畅行无阻、为非作歹? 小九发现和久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他以为自己赢了,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都难逃这样的下场,啊,对了,你好像有一个妹妹吧? 咯呵。他又笑了起来。 当和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骑在小九身上,把小九满是鲜血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向岩石。 然后,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小九片刻,和久把他推下了石崖。 他可能还活着,杀了他才能避免后患无穷,如果他没有死,下次可能就不只放火这么简单了,他可能会从背后杀死自己,也可能会对妹妹下手。

小九的尸体被海浪冲走,几天后,腐烂的尸体被冲到海滩上,尸体的损伤十分严重,他的家人认尸后,便送去风葬森林。 小九的死被视为意外,没有人怀疑和久。 那一年的雷季,和久一个人偷偷地出门,爬上房子后方的高台。 高台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 笼罩稳城天空的乌云露出金色和红铜色的光芒,只有这个季节才能看到这种特殊的云。 强风呼啸,但雷声暂时停歇了,只要当雷声再度响起时立刻跑回家里就可以了。 雷季可以净化旧世界,迎接新世界,小九,再见了。小九已经在去年死了,将离自己愈来愈远。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罪恶感,但和久内心深处的安心感战胜了这分罪恶感。 只要岁月流逝,没有人会记得小九的存在。 就在这时,和久发现自己俯视的街道上有奇妙的动静。

有一群鬼。 和久顿时紧张起来。民间故事中,经常提到雷季时会有妖怪在稳城游荡出没,但他一直以为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妖怪。 总共有五个鬼。 每个鬼的脸上都涂满红色、蓝色、黄色的鲜艳色彩,面容十分可怕,身上穿着贴有羽毛的蓑衣。即使站在远处,也能知道这几个异样的鬼并非善类。 在几个妖怪中间的是阿丝婆婆,身上被绑着绳子。 阿丝婆婆上了年纪,平时的行为举止很奇特,有点疯疯癫癫的。有时坐在广场附近的十字路口,散乱着花白的头发哭天喊地,有时衣衫不整地唱着歌,在街头游荡,有时还会捡起小石头丢路过的行人。 阿丝婆婆似乎已经听天由命,毫不抵抗地被几个妖怪带走了。一群人走过街角,和久所在的位置看不到他们的去向。

雷声响了起来,似乎在警告偷窥的少年。 天空的云开始放电,发出不吉利的讯息。 和久跑回家里,如果父亲知道他外出,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因为雷季是神明发声的季节,是神明发威的季节,稳城隐藏着小孩子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钻进被子,身体仍然忍不住打着寒颤,坏孩子会在雷季被鬼众带走,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事。那些妖怪一定知道所有事情,等一下就会来敲自己的家门,因为自己杀了同学,丢进大海,这是理所当然的下场。 然后自己会像阿丝婆婆一样,被抓去某处,应该是雷云中的地狱吧。 几天后,雷季结束了。 鬼众并没有来和久的家。 没有人发现自己的罪行,和久松了一口气。一定是稳城的那些妖怪经过讨论后,决定放自己一马。 一旦放下心来,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即使自己不杀小九,或许小九今年也会被鬼众抓走,没错,小九一定和阿丝婆婆一样,会被鬼众抓走。 纵火行为可是危害稳城的滔天大罪。 自己只是提前完成了一件为了维持稳城的平静,而必须在雷季执行的工作。 3 室内比刚才更加暗了下来,纸灯里的灯油可能已经烧完了。 和久抬眼看着房间角落,发现小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闭上眼睛,试图睡觉,却辗转难眠,他的眼睑闭不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闭不起来?难道自己已经睡着、现在是在作梦吗? 鸦雀无声的客厅开始摇晃。 好像在船上一样左摇右晃,纸门的格子时大时小,天花板也时近时远。 有人站在他的脚边。 少女苍白的脸仍然停留在十四岁时的模样。 她是朱理。 朱理的家住在稳城东郊,离可以看到天上家的山丘不远。她是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名门后代,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少女。 朱理因为家庭教育方针的关系,小时候没有上学,家人为她请了家庭教师,因此她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纯高雅的气质。 在和久眼中,朱理充满神秘。 他愈想愈觉得她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那个女孩是从天上的世界降临人世。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和久尾随着朱理。 朱理走过田野,消失在没有人烟的林道上。 和久也走进林道,但树影随风摇动的路上看不到朱理的身影。 和久,你在干嘛?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朱理满面笑容地站在那里。 原来,她躲在树后,绕到他的身后。 不,没事。和久结巴起来。 如果你也走这条路回家,那我们一起走吧。 和久和朱理一起走着,但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们躲进树林中的凉亭。 接着朱理主动献身,于是,他们发生了关系。 和久和朱理在学校仍然形同陌路,然而他们常利用放学后或是半夜幽会,在郊外的马房、沙滩上交欢。 朱理很怕他们的关系曝光,和久也很小心谨慎。 在约会数次之后,和久把杀了小九的事,以及在雷季看到妖怪的事告诉了朱理。比起说出这些事可能会被朱理讨厌的不安,他更期待朱理理解这一切。 虽然小九早就死了,但和久仍然不时感受到他的视线,那双挑剔的眼神似乎远远地看着自己,随时准备嘲笑自己。 朱理听了之后,面不改色地安慰他,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她略带忧愁、却又充满温柔的肯定,令和久得到莫大的安慰,也将多年来盘踞在和久内心的毒素洗净。 他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告诉了朱理。 这种小孩应该趁早消失。朱理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告诉我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终极秘密,其实,雷季是 朱理告诉和久,他在雷季时看到的其中一个鬼其实是她的亲戚。 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有一个名叫雷鬼讲的职务,每两年会轮替一次,听说是令人厌烦的工作。 和久整个人都呆住了。 鬼众原来是人吗? 那当然,他们只是戴面具、穿蓑衣,假扮成鬼而已。 和久再三确认。 真的不是妖怪吗? 朱理笑了起来。 是这个城里的大人假扮的。听说有些人一直到老、到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喔! 朱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让和久感动不已。朱理果然和自己不一样, 啊,但是,朱理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也有可怕的事。听说以前的鬼众也有像妖怪的人,和久,你有没有听过鸟羽木乃其这个名字? 和久摇摇头,稳城流传着数百个鬼故事,妖怪的名字也不计其数,他似乎听过这类的故事,也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不太了解详情。 以前的鬼众里面有一个很奇特的人,听说他有天上家的血缘,具有神奇的力量,那人的名字叫鸟羽木乃其,听说他具有不死之身,没有影子,而且神出鬼没,在雷季以外也到处杀人,别人却抓不到他。反正有很多关于他的传闻,他根本就是妖怪。 现在还在吗? 怎么可能?是以前的人,听说被流放了。这个城市有时候会出现超越凡人力量的人,那个人应该也属于这种人吧。 每次见面时,朱理都说想要一死了之。 我好想死,你可不可以把我杀死? 为什么? 和久惊慌失措。朱理每次这么问他,他都会惊慌失措,然后用尽心思说服她。 因为我不想活了,活着根本没有乐趣,未来也没有价值,好像只是等待自己慢慢腐败一样。 和久不知道朱理说的是真心话,还是陶醉于死这个字眼,抑或是想要观察自己的反应。 某一天之后,朱理突然变得很冷漠,也不再到学校上课了。 听说她已经对学校的集体生活感到厌烦了,所以家里继续为她请家庭教师。 和久开始在她居住的东区徘徊,希望可以巧遇朱理。 朱理家建着围墙,无法轻易入内,和久觉得朱理很不幸,简直就像笼中鸟,而看不到朱理的自己也很不幸,他的身心都渴求着朱理。 有一天,当和久远远看到朱理时,才恍然大悟。 朱理身旁有一个和久不认识的男人,那个男人身材比和久更加高大,年纪也稍长。 和久知道朱理有两个年长的哥哥,但和久直觉地认为那个男人不是她哥哥。 那是她新结交的男朋友。 和久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他们身后。以免被发现。 朱理和男人都没有发现和久,一起走进以前和久也曾经去过的凉亭。 过了一会儿,和久走去凉亭张望,发现那里所发生的事一如他的预期。那两个人搂在一起,喘着粗气,根本没有发现和久。 和久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已经被一脚踢开了。 虽然和久内心并不认为和朱理的关系会永远继续下去,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一旦结束,和久反而冷静下来。 当初根本不应该把杀了小九的事告诉她。 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信赖,她可能会在聊天时告诉那个男人,这是终极秘密,我告诉你,其实和久 而且,朱理的亲戚是鬼众,如果这件事被鬼众知道怎么办? 和久对自己为爱疯狂后悔不已,虽然和朱理只交往了短暂的一阵子,但自己难道要一辈子提心吊胆、直到朱理死去吗? 对了,朱理不是说她想死吗?她曾经拜托自己杀死她,她应该也会对她的新男朋友这么说吧?在她年华老去之前,她应该会对无数男人说相同的话吧? 但她既然拜托自己杀死她,就代表她没有机会变老。 秋天的深夜,当躲在马房旁的和久亮出刀子时,朱理痛哭失声、苦苦哀求,然而和久没有理会她。 看到朱理求饶、转移话题的样子,和久发自内心地感到失望。原本还期待她会露出冷漠的微笑说:你终于愿意杀我了吗?谢谢你。如果是这样,一切将会多么美好,令人遗憾的是,她的神秘感只是装出来的。 这个人的所有举止都是装出来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太幼稚,所以才觉得无法原谅吗? 已经来不及了,你必须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懂了吗? 和久杀了朱理,把她丢弃在树林中一间老旧库房里。 那一年的雷季,他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门上贴了驱魔的符咒,但这种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这次和上次杀小九的情况不同,因为这次杀死的不是来自俗世的纵火犯,而是和天上家有血缘关系的千金小姐。 即使鬼众是人类假扮的,或许其中真的有像朱理说的那种具有特异功能、名叫鸟羽木乃其的人,或许其中有人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对稳城发生的一切事情了若指掌。 然而,鬼众并没有上门。 春天来临时,和久心想,自己又得救了。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从来不曾因为春光明媚、繁花盛开的情景而雀跃过。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活下来,然而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事实只有一个他还活着。 这代表自己得到了原谅、得到了许可,否则,就代表雷季的鬼众和庙会时扮成妖怪跳舞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4 摇晃更加剧烈。 四周天地旋转着,天花板变成了地面,地面变成了天花板。 朱理从和久的脚边走到枕边,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他。小九也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和久浑身冒着汗。 至今为止,和久曾经多次回想起他们的事,认为那是他胜利的记忆,但从来没有遇过他们的幽灵,况且,他根本看不到幽灵。 为什么现在看得到? 和久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难道是因为我正走向他们的世界吗? 和久费尽全力,仍然无法闭上眼睛,全身麻痹,无法动弹,腹部也没有感觉。 和久决定呼叫,努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可以行动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还活着。 喂 他依次叫着家人的名字,拉门却没有打开。 当他几乎想要放弃时,拉门轻轻打开了。 是希娜。 她没有眼珠子,耳鼻也被割掉了。 希娜身后,拉门外的黑暗世界正张开大口,寒风慢慢渗了进来。 和久和希娜两家人是世交,他们从小就经常玩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希娜在和久面前总是表现出颐指气使的态度,高高在上地指挥和久,啰哩啰嗦地对他说教。 希娜有时候会提起小九和朱理的事,大家几乎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希娜总是会固定唤醒大家的记忆。而且和久发现,每次谈论这个话题时,她都会偷偷观察自己的表情变化。 和久认为,她不可能知道任何事,只是凭着一些蛛丝马迹,根据暧昧模糊的推理,怀疑自己可能涉案。 如果可以的话,希娜一定很想揪住自己的尾巴。 当然,希娜这么做并不是基于正义感,而是想抓住自己的把柄,只是像喜欢各种饰品一样,她想要在关键时刻亮出王牌说: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正因为这样,所以更不能告诉她。一旦告诉她这个大嘴巴,马上就会完蛋。 自己的前途充满光明。 如果可以,和久并不想下手。 他原本希望朱理是最后一个。 和久对希娜采取了怀柔政策,她每次套话时,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亲切体贴地倾听,有时候还会假装向她倾诉内心的烦恼,造成和她无话不谈的假象。然而,希娜还是没有学会什么叫做谨守分际。 不同于冲动杀人的少年时代,现在的和久已经了解其中差别,对杀人这件事也格外谨慎。必须假装和希娜建立起非情人关系的良好友谊,让大家对此留下印象,如此一来当希娜从稳城消失时,别人才不会怀疑自己。 他用地上的绳子绑在希娜脖子上,把她拖去废弃屋。必须尽可能留下希娜遭到残虐杀害的痕迹,这样的话,就算希娜的尸体在化为白骨前就被人发现,别人也不会认为和久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他并不想这么做,然而情非得已,情势已经逼得他不得不做。 和久对希娜的亡灵说话。 希娜,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希娜的亡灵顿时消失了。拉门仍然关着,黑暗根本不存在。 刚才看到拉门打开只是错觉,一切都是错觉。 为什么那些讨厌的家伙接二连三地出现?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抗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最后的刺客是那个被风呼呼附身、来自俗世的少年,之前去山泉玩的时候,他虽然表现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但其实都是假装的,居然还偷偷摸摸地跑去墓町。俗世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只要把所有罪行都推到那个被风呼呼附身的俗世小鬼身上,一切就可以圆满结束,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杀人了,绝对不会出问题。 房间内愈来愈暗,纸灯早就熄灭了,不知为什么黑暗愈来愈浓。 眼睛仍然无法闭起来,但室内这么暗,和闭上眼睛没什么两样。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肉体在呼吸,无法吸气,也无法吐气。然而,并不会感到不舒服,甚至已经忘记呼吸是怎么回事。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也许说一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黑暗就会消失,呼吸也会恢复,然而,自己却无法发出声音。 有什么东西坐在自己的身体上,撕开肚子上的伤口,大口吃着自己的内脏。那个东西发出咯呵的笑声。 无数的话语飘进和久的脑海。 <和久,你真是厉害><要负起责任><杀人不是重罪吗?为什么这么若无其事? ><鸟羽木乃其><你杀了希娜> 咯呵。 和久告诉自己,这只是错觉。 有什么东西慢慢侵蚀自己的身体,肌肉和骨骼被切割成无数碎块,渐渐消失。 和久动也不动地倾听着自己的骨头被啃食的声音。没有疼痛,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渐渐消失。 空中响起轰隆轰隆的声音。 是夏夜的雷声吗?还是自己被黑夜包围的这段时间,外面的世界时光飞逝,季节已经改变? 啊,现在一定是雷季。 轰隆轰隆的声音愈来愈近。 上门的并不是大人假扮的,而是驾着雷云而来的真正鬼众。 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 他只知道绝对不是天上家。 5 和久断气的那天夜晚,穗高一直陪在他身旁,父母不时地进来关心儿子的情况,也劝穗高早一点休息,但穗高执意不肯离开。 哥哥不时睁开眼睛,大叫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穗高呼唤着哥哥,但他没有听到。哥哥看穗高的眼神,好像她是妖怪一样,看来哥哥看到的,应该并不是坐在这里的自己,最后哥哥睁大眼睛陷入了梦乡。深夜时,穗高为哥哥换下沾满鲜血的绷带后不久,发现哥哥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她轻轻摇晃着哥哥的身体。 父母累坏了,正在睡觉。 远处传来鸡啼的声音,天快亮了。穗高轻轻打开门,走出庭院。 她用井水洗了洗脸。 不久之前,大家才一起去仙水玩。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怎么了? 贤也应该不会回来了,听说他已经走出墓町的门,奔向俗世。 然而,穗高无法理解。 没关系,大人会去追捕他,他还没有逃太远,大人会把他抓回来,然后处死他。 想到贤也难逃一死,穗高的内心蒙上了更深的阴霾。 贤也也有可能顺利逃走,不被大人抓住。 穗高拼命思考着,然而,始终无法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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