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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回神医失踪

飞花逐月 臥龍生 19458 2023-02-05
东汉的华佗先生,能破腹背,湔肠胃,刮骨疗毒,也就是能动大手术,在胸和后背开刀,把人的肠、胃拿出来洗刷一下,再放进去。那时代,没有科学的麻醉设备,华佗先生的麻醉方法,是用一根银针,刺入人的穴道。 一代外科神医,却被生性多疑的曹操拷死在狱中,但最可惜的是是华佗先生在临死之前,把一部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书,交给狱官,但狱官怕曹操查出来受到株连,竟然不敢收受,华佗先生一怒之下,把书给烧了,绝代医学,就此失传。 战国的扁鹊先生奏越人,能够以诊脉象,洞见五脏的症结,药到病除,那种惊人的判断力,就算用现代最新的科学检查方法,也无法和他诊断病情的能力相比,可惜的是,这位胸怀神术的内科大夫竟被秦国的太医令李酰嫉妒杀害,名医神术,随人而逝。

这两位历史上的医学天才,遭遇的悲惨,故堪浩叹,但他们如果早一点收个门人、弟子,承其衣钵,也许能把中国这种内、外科的神奇医术,传诸后世。 很可惜的是,他们没有。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千多年后,江南的金陵,又出了一位名医赵百年。 赵百年驻诊的地方,叫永乐堂,原本是金陵城中一条很僻静的巷子,但这条巷子,却因赵大夫的名气,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赵百年悬壶十年,医好的病人,不下数万之多,其中有很多是群医束手的疑难杂症。 三年前封藩金陵的七王爷朱豪,忽然生病,而且病得很重,金陵王府中三位御医会诊,竟然找不出致病的原因,不敢下药,只好把赵百年请入了王府。赵百年诊过脉象,立刻振笔疾书,开了一个药方子,七王爷吃了一服药,病体就霍然而愈。三位御医觉着面子挂不住,同时上了辞呈,七王爷没有慰留,每人送了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同时离开了王府。

七王爷很佩服赵百年的精湛医术,亲手书了一块一代国手的金字匾,送给赵大夫。 这块金匾,不但使赵百年成了江南人尽皆知的神医,也使金陵城中虚衔六部的公卿、都抚、布司、将军府,都对他另眼看待。 事实上,赵百年医术的成就,已到了一次诊断便能判生死的境界,他诊断服药三贴,七天能好的病,绝不拖过八天,诊断十天必死之病,也不会活到第十一天。 于是,有一个流言,很快便在江南境内流传开来,说是,赵百年不但能着手回春,而且还能为人续命,传说的主角是富甲扬州的大盐商胡子镜,染病求医,赵百年诊过脉象之后,断言他只有七天的寿命,要他立刻回去,准备后事。 胡子镜想到了自己拥有的庞大财富,死了也不能带进棺材,但至少应该办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开丧,落一个身后哀荣,但又不放心交给妻妾儿女去办,可是七天的时间,实在太短,纵然金银如山,人手众多,也是筹备不及。心发奇想,要求赵百年给他续长一个月的寿命,愿以万两黄金作为酬谢,想不到的是赵百年竟然一口答应,配制了三十粒续命丹,要胡子镜日服一粒,果然使胡子镜多活了三十大,丹尽命绝而终。

胡子镜死于两年之前,那场丧事,确实办得哄动一时,白绫遮天,素花铺地,绵连十余里,由丧宅至墓地一片素白,不见杂色。凡是参加送殡的人,每人送一件白绫长衫,外带白银十两。 胡子镜活着的时候,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死后却大破悭囊,十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帮人作上两个月的长工,也未必能够赚到,现在只要花一天时间,有吃、有喝、还有十两银子可拿,有热闹可看,又有谁不肯去?那一天,简直是人山人海,由丧宅排出的长龙,直到墓地,估算总有近十万人众之多。 这场丧事,果然是哄动江南,过了两年之久,仍为人们津津乐道,连带胡子镜万金续命的事,也一直传诵不绝。 有人向胡子镜的家属求证,胡家人的回答是不明内情,是真是假,只有胡子镜一个人知道,但胡子镜已死去。

也有人问过赵百年,而赵百年只是摇头苦笑,不肯承认,事如春梦了无痕,这就成了一桩难解的疑问。 这是个深秋的早晨,霜寒很重,但永乐堂的大门前,已然排满了前来看病的人,秩序井然,没有一点喧哗吵闹之声。 这也是很多年来累积成的规矩,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赵百年休息之外,大部分的日子,天未亮,永乐堂大门外,就排满了等候看病的人群。 霜寒尤胜大雪天,不少人在晨霜严寒下微微颤抖,但却没有人发出一句怨言。赵百年的精深医术对一个病人而言,确有着冒寒等待的价值。 日上三竿时分,永乐堂两扇关闭的大门大开,排候在门外的病人,依序进入。 赵百年的诊病室,相当宽敞,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很多长条木凳,供病人休息,里间是赵百年诊病的地方,内外之间,有一道竹子垂帘隔开。

永乐堂也是赵百年开的大药铺,药物十分齐全,赵百年开出药方子,就在永乐堂药铺抓药,如果病人不愿用永乐堂的药物,赵百年也不会勉强,诊病费一两银子,药钱另算,但从来没有一个病人,拿着赵百年的药方子跑到别的地方配药。 一两银子的诊费,实在很贵,但病人有病人的打算,别的大夫,虽然诊费便宜,但十剂药未必能把病医好,赵百年诊费虽贵,但一剂药可以使病体痊愈。 赵百年看病很快,诊过脉象,立刻处方,前后不过是片刻工夫。 但今天,赵百年似乎是遇上了困难,搭在病人脉门上的右手,良久无法拿开。 赵百年自负能诊脉断病,所以,很少看病人的形貌,现在,他不得不抬头看看病人了。病人很年轻,长眉入鬓,鼻正口方,也许是太瘦的原因,两个眼睛显得大了一些,但却大而无神,脸色黄里透白,病情一眼可见。

自嘲的苦笑一下,赵百年暗暗忖道:想不到啊,这天下竟有我赵百年诊断不出的病情。 你病了多久了?赵百年是想从病人口中的回答,找出致病的原因。 三个多月了,听说大夫的医术超绝,特地赶来求医。 噢!赵百年长长吁一口气,道:我诊脉下药,十数年如一日,从来没有犹豫过,可是你的脉象很奇怪。 奇怪? 是的,你的脉象强弱不定,似实还虚。 年轻人苦笑一下,道:以大夫的神术,难道也无法医好我的病势? 赵百年目光转动,仔细的向年轻人打量一阵,脸上突然泛现出惊异和兴奋混合的神情,道:年轻人,你贵姓啊? 在下萧寒月。 萧公子,可否等一下,让我先看别的病人,今天晚上,我再仔细研究一下你的病情? 这个,寒月恐怕

萧公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请说。 萧寒月苦笑一下,道:大夫,我在金陵举目无亲,病势又日渐沉重,无法谋职作工,全身所有的,也不足三两银子 赵百年拂髯微笑,道:萧公子,别为医药费用担心,你的病情,十分罕见,我倒希望萧老弟给我一个机会,求证一下我的医术! 这时候,突然传过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诸位乡亲父老,救命要紧,请诸位让一让 赵百年站起身子,行了出去。 萧寒月沉吟一下,跟了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青衣大汉,跑得满头汗水,后面紧随一张软榻,上面躺着一个病人,棉被覆体,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大汉一见赵百年,兜头一个长揖,道:大夫,你发发善心,救救拙荆人也跪了下去。 请起,请起

赵百年扶起那青衣大汉,接道:尊夫人生的什么病呢? 难产,大夫,只余下一口气,你一定要救救她! 快放下来给我看看。 两个抬软榻子的大汉,放下软榻,赵百年揭开棉被看去,只见一个腹部隆起的少妇,双目紧闭,面色如纸,似是已经死了过去,全身僵卧不动,但两道柳眉却紧紧皱在一起,好像死得十分痛苦。 赵百年蹲下身子,一探少妇鼻息,右手搭在少妇腕脉之上,片刻之后,点点头,站起身子。 青衣大汉急道:大夫,还有没有救? 赵百年点头微笑,道:我试试看吧!赵福,拿银针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捧着一个玉盘行了过来,玉盘上放着银灯、木盒,银灯已然点起,火焰熊熊。 赵百年打开木盒,取出一支五寸长的银针在火上烧过,又用一块白纱试过,看了青衣大汉一眼,道:请解开尊夫人的前胸衣襟。

这时,候诊的病人,都围了上来,站成一个圆圈。 救人要紧,那大汉也顾不得众目睽睽,解下了少妇衣襟,露出前胸。 赵百年略一沉吟,由少妇的双乳之间一针刺下。 他似是很有把握,拔出银针之后,立刻拉上棉被。 青衣大汉望着赵百年,茫然说道:大夫,扎一针,成么? 你看她,不是醒过来了吗? 果然,那少妇已舒展开眉头,缓缓吁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目,但见周围的人,都瞪着眼睛看她,羞得又急急闭上了眼睛。 那青衣大汉高兴的趴在地上,对赵百年磕了一个响头,道:大夫,你是活神仙,救吉救难的万家生佛,我 赵百年笑一笑,拍拍那大汉的肩膀,道:快去找个接生婆,你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那大汉更是欢喜,取出一锭银子,放在玉盘中,招呼从人抬起软榻,匆匆而去。

神医,神医,死去的人,也能够一针救活。 不知何人,大叫起来,候诊的病人,立刻随声附和,一片呼叫神医之声。 萧寒月目睹赵百年一针救命的神技,心中大为佩服,决心留下就医。 赵百年处方很快,天到中午,已然看了五十八个病人,但是病人太多,候诊室仍然挤满了人。 萧寒月冷眼旁观,心中暗道:这赵百年虽然一天能赚上三四百两银子,但也是辛苦得很。 赵百年虽然想早些休诊,但受不住排候的病人苦苦哀求,直到夕阳下山,才算停了下来。 萧寒月苦等了一天,虽然咬牙苦撑,仍是支持不住,靠在一处屋角,晕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之后,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雅室中锦榻之上,案上红烛高烧,赵百年正站在锦榻之侧,萧寒月急急挺身坐起,道:大夫,这是 我的客房,萧公子,请躺下去。 萧寒月缓缓躺下,看了赵百年一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萧公子,不用感激我,对我来说,一个病人能让我无法下药,这是一件十分罕见的事。赵百年望着他。 萧寒月黯然一笑,道:大夫的医术,寒月是亲眼所见,神技精湛,天下名医,恐已无出其右。药医不死病,大夫无法下药,只怪萧某是命该如此,大夫何必为此而不安? 赵百年拂髯微笑,道:萧公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帮助我,找出病因,你肯留下来,是帮我的忙。 寒月虽读过几年书,但都是经传兵略,对星卜医术之学,却是从未涉猎,恐怕 赵百年接道:你只要据实回答我的问话,我相信可以找出你的病因。萧公子,昔日扁鹊先生秦越人,诊脉像,能洞悉病人的内腑症结,着手回春,赵某不才,也不愿古人专美于前,所以,一旦有这个机会遇上我不能下药的疑难杂症,赵某就情难自禁,不找出病因,决不罢手。 萧寒月哑一笑,道:大夫,难道你还能为人添寿续命? 赵百年神情肃然的沉思了片刻,道:续命也许赵某无能,但添寿却非难事。经脉五腑,各有专司,通经调脉,护其腑脏,活上一百多年,在赵某眼中相信可以办得到。 萧寒月呆了一呆,道:大夫,这么说来 萧公子,我只是为人医病,那必须病人的生机未绝,如若他经脉枯槁,生机全失,我也是无能为力,所以,赵某的病人,也有很多是无药可救。 大夫,如是未雨绸缪,早作调护呢? 那就上干天机了。萧公子,咱们还是谈谈你的病情吧! 是是!大夫请问,寒月当尽情奉告。 赵百年双目盯住在萧寒月脸上瞧了一阵,道:就脉象而论,你五腑完好,经脉未枯,但奇经八脉之内,却有一股活跃之气,奔腾不驯,大盈若亏。萧公子,你服过什么奇异的药物没有? 萧寒月摇摇头道:没有,寒月出生贫寒,幼年丧父,十二岁即帮人牧牛,以助生计,母子们相依渡日,那有余钱购买奇异药物? 赵百年道:萧公子,我看你似乎是读过不少的书? 萧寒月笑道:读过不少书则不敢说,家母出身诗书门第,寒月从母读书,倒也读完了四书、五经。 令堂是一位才女了! 萧寒月点点头,道:才女二字,家母应是当之无愧,她不但通晓诗书,而且擅画能琴,针绣女红,无一不精,寒月家中最值钱的,就是一具七弦古琴 说至此处,倏然停住,赵百年也未再追问,话题一转,道:萧公子,你好像说过,你得此病,只有三个多月? 是的。 怎么罹得此病? 萧寒月苦笑一下,道:在下好像岔了气 走火入魔,萧公子,你会练气? 是的,寒月轻率躁进,练气岔入奇经,落此下场,这也是自作自受 赵百年连连点头,道:气岔奇经,非关病情,我虽然精研病理经穴,但却未习过练气之术,但是个中道理,应该相同。萧公子今日见我用银针过穴之法,救一孕妇,保他们母子平安。 大夫一针救二命,不愧神医之誉,寒月苦苦思索,却想不出大夫下针之处,和那孕妇的病情有何关系。 赵百年道:萧公子也懂针穴部位? 萧寒月道:在下不懂针穴,但因学习练气之术,对脉穴部位,倒是知道一些。 赵百年颔首微笑,道:关于那孕妇的事,其实说穿了,也不足为奇。那孕妇腹中之子,早已成形,已经过了生产的时间,一手脱出胎盘,竟然抓住了那孕妇的心栓,那孕妇心疼气闭,我那一针扎在了胎儿的手上,刺激他五指松动,孕妇自然得救,胎儿也可以顺利生产了。 萧寒月道:果然是高明的很,孕妇的病情固然是匪夷所思,但大夫判断病情的能力,非常人能及了。 此种病例,万难见一,但心于脉象,息息相关,善诊脉象的人,不难查出病因赵百年傲然一笑,接道:赵某虽然不敢自比秦越人,洞查五腑,着手回春,但也自信诊脉判病之能,很有心得。如论病情之杂,萧公子的病情,尤过那孕妇十倍。 噢!大夫的意思是 赵百年道:严格说起来,你不是有病,气岔奇经,自成怪症,我虽诊你脉象,竟无法断论病情。你经内瘀气,尚未凝固成形,堵死经脉,就赵某医术所知论断,应该有救,不过 大夫,尽管下药,寒月死中求生,能否医好,早已不放心上了。 不用药,我要用银针通穴之法,引出你瘀集于奇经之气,但生死之机各占一半,要不要医,你要自作主张了。 纵是九死一生,寒月也要一试,何况,还有五成生机?大夫,请用针吧!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好!你脱下上衣,伏在榻上。 萧寒月尽褪衣衫,赤裸上身,伏在榻上。 赵福送上银盘针盒,赵百年一口气在萧寒月的后背上刺下七枚银针。 七针分刺在不同的穴位上。 赵百年对自己技艺,似是很满意,看着刺在萧寒月背上的银针,笑道:七针渡穴的手法,我也是第一次施用,这七针使你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中滞止的真气,交汇流通,我落针之处,都是你经穴的交触之点,我相信纵然是华佗重生,扁鹊还魂,他们用针的手法,料也不过如此罢了。 萧寒月道:老前辈手法高明,在下已经有着凝气流动的感觉。 赵百年脸上泛起一股惊喜之色,道:好,告诉我详细的情形 萧寒月还未及开口,忽觉香风拂动,一个身着翠绿衫裙的少女,跳跳蹦蹦的冲了进来,娇声叫道:爹,都快子夜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忽见一个陌生男子,脱光了上身,伏在床上,不禁一呆,俏丽的双颊之上,飞起了两朵羞红,正要转身退出,却听赵百年哈哈一笑,道:幽兰,还记得爹给你说过的七针通脉的针法吗? 赵幽兰点点头,道:女儿记得! 赵百年道:这种下针之法是针灸之术中最难的针法,七针交错,勾通了他全身的经脉,认位针穴,不得有丝毫的差错,每一个落针之点,都是经脉交汇之处,爹指给你看 转头看去,只见萧寒月已拉了一幅被单把上身盖上。 赵百年一皱眉头,揭去萧寒月身上的被单,指着落针穴位,讲给赵幽兰听。 他苦钻医术,忽视了男女之间的礼方,赵幽兰虽然在听,但脸上羞红一直未退,好不容易等到赵百年讲完,立刻转身逃了出去。 望着赵幽兰消失的背影微微一笑,赵百年向萧寒月望去,笑道:萧公子,我这个女儿,颇有天份,已得我几分真传,我倒希望她能尽得我医术上研究心得,免得重蹈古人覆辙,像华佗、扁鹊一般,医术随人而逝。 是是,赵先生虎父龙女,赵姑娘必能承继你的绝世医术。 萧寒月虽在口中答话,但脸却埋在臂弯之中。 赵百年暗暗点头一笑,拔出萧寒月背上的银针,道:萧公子请好好在此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萧寒月在赵府中留了三大,这三天对他变动太大了,不但滞止在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开始疏散,而且每次打坐运气,真气能立刻通达四肢百骸,完全进入了另外一重境界,脸上的病容也一扫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红润的脸色。 赵百年医务太忙,知道萧寒月病好之后,就没有再来看过他。 萧寒月搜遍全身,只找出三两银子,想想这几日在赵府中寄住食宿,三两银子,实在无法拿得出手,一走了之,又觉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赵百年。 但赵百年的病人太多,每时每刻都在忙于医务,萧寒月在诊疗室中伫立一个时辰之久,都等不到一个和赵百年讲话的机会,赵百年一直在低头工作,看也没有看萧寒月一眼。 回到雅室,又是掌灯的时分,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六个菜,四荤二素,和平常不同的是,竟然多了一壶老酒。 萧寒月食宿都在同一间雅室之中,每天开饭之时,都由赵福送上饭菜,每餐的饭菜,都很丰盛,但还是第一次有酒。 第二件奇怪的事情是,萧寒月发现了床上放了几套新衣服。 赵福缓步行了进来,道:萧先生,酒菜快冷了,请早些用吧! 赵福,这是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求医的病人 是赵大夫的吩咐,这壶酒是很好的桂花露,是赵大夫亲自处方酿造的,除了他自用之外,从不用它款待客人,你是第一位受桂花露款待的客人。 赵福,你没有弄错吧!我不是客人,我只是一个求医的病人。 不会错的,萧先生,那几套新做的衣服,也是赵大夫吩咐连夜赶工做成的。 萧寒月苦笑,道:对一个病人,为什么要如此的优厚,我 萧先生,先请用饭吧,等一会,赵大夫会来看你,有什么疑问,当面问问赵大夫吧。你请用饭,我不打搅了。 萧寒月苦笑一下,自斟了一杯酒。 玻珀色的美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直扑鼻中。 看到这样的美酒,就算是不会喝酒的人,也会引起喝一杯的欲望,萧寒月举杯喝了一口,但忍不住立刻把一杯全喝下去。 芬芳留齿,醇香透心,萧寒月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好酒,美酒佳肴,色香可口,不觉之间,竟把一壶酒喝得点滴不剩。 酒味香醇,但酒力却很强,喝完一壶酒,萧寒月感到有了七分醉意。 这时,赵百年已缓步行了进来。 酒醉三分醒,何况萧寒月还没有醉倒,看到了赵百年,立刻站起身子,他的舌头有点僵直的感觉,但说话还是很清楚:大夫,我只有三两银子,我知道,这不够 坐,坐赵百年微笑着在左侧一张木椅上坐下,接道:我说过,你是帮我的忙,你的病情,使我有机会求证出七针汇穴通脉的道理,这使我的医术,有更进一步成就。 那样重要吗? 是的,萧公子,有很多饱读医书的大夫,加上他们行医的经验,对诊断病情也有独到之处,他们虽然诊断出病情,却没有治疗的手段方法,下药轻不拘病,重恐伤身,如谈到针灸的手法,那就要胆大心细,针砭病结,才能立竿见影,如能针药互合,则更具妙用了。 萧寒月道:大夫,寒月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你本来就没有病,滞止的真气,一开始流动,就完全好了。 我也该告辞了,关于医药费用,寒月会想办法尽早送来。 他说走就走,抱拳一个长揖,向外行去。 赵百年却没有劝阻,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虽然很穷,但却风骨棱立,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帮助的人。 一幽香风暗送,赵幽兰缓步行了进来,道:爹,他走了? 是!我不能留他,因为他一定会拒绝,也许,我们的方法错了。 嫣然一笑,赵幽兰缓缓说道:爹,一定要他吗? 赵百年长长吁一口气,道:医道之学,深奥博大,学的人,除了熟能生巧之外,天份亦极重要的,天份高的人,才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医术之进步,必须要天才不断的投入,才能有很大的收获。萧寒月是个天才 爹,您才见他几次,又怎么能断言他是天才? 赵百年笑一笑,道:爹看过的病人,不下数万之众,对一个人的相貌和智慧,自然是有独到的评鉴,这是一种心得、经验 赵幽兰理一下鬓边飘浮的散发,道:爹,难道他比我还要强吗?你不是一直夸奖我,是你的凤女,可以承继你的衣钵?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兰儿,爹没有骗你,对医学上的认识,你确有过人的天份,不过,你终归是个女孩子,有很多事情,不大方便,纵然身负绝世医术,但却很难发挥。兰儿,你绝不能像爹一样,开一间药房,悬壶济世吧! 赵幽兰苦笑一下,道:爹,为什么女孩子总是这么吃亏,男人能做的事,女孩子却不能做,我心里实在是不太服气。 赵百年听见赵幽兰这样说,他心里不由笑一笑,道:兰儿,不用生气了,你虽是女儿之身,但你的才慧胆识,不让须眉,不管你能不能为人诊病,济世活人,爹也会把这一身医术传授给你。 赵幽兰缓缓行近父亲,偎入赵百年的怀中,道: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拍拍爱女的秀肩,赵百年点头,笑道:我知道,我有你这么的一个女儿,承欢膝下,爹还会有什么不满足的?不许胡思乱想。 赵幽兰只有十七岁,她生下来那一年,赵百年已经成名,家境富裕,单是照顾她的,就有一个奶妈两个丫头。但赵幽兰并没有富家小姐那种骄横之气,她非常好学,对人也很和气,也许是受到了父亲的感染,对医学之道,特别喜爱,十三岁能由画图中记下了百草形象,十五岁能辨认七百三十六六种药物,入口知味,能够分辨真假,十六岁能和赵百年讨论医学上的疑难杂症,并习针灸、下刀之术,甚得赵百年的真传,父女二人,可算是气味相投。 赵小姐虽喜医术,人却生得十分俏亮,容色俏丽,讨人喜爱,如果说她有缺点,那就是生性较为活泼,缺少了那份大家闺秀的庄重。 赵百年常和爱女,清茶一杯,纵论医道,一谈两个时辰,两人之间,除了父女的天性之外,还有着相知的友谊。 赵大夫学养丰富,胸罗万有,对医学之道更有独专,但赵幽兰才慧过人,灵巧机智,常常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医学困扰,以刁难父亲,父女之间,也常有争辩。赵幽兰虽然不能帮助父亲解惑破疑,但由于她的尖锐争论,常能启发赵百年灵感,突破医术上的窘境。 现在,赵幽兰却对父亲提出了另一个尖锐的问题。 她依着父亲身侧坐下,道:别想萧寒月的事了,也许他不喜欢医道 赵百年笑笑,道:他如肯学医,我相信十年之内,他可以得到我的真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研究他奇经八脉中那股凝聚之气,是如何练成的? 赵幽兰笑一笑,道:那是一种武功,练气之术,如果知道窍门,练成并非难事,女儿倒想到了一种 他望着灵慧过人的女儿,拂髯一笑,道:说下去,你想到什么? 是爹最不喜欢谈的事情。 赵百年一皱眉头,道:延年续命术? 女儿想的更深一层,是长生不老术。 这赵百年呆了一呆,道:兰儿,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药不医死病 爹!药能医病,为什么不能延寿?能延寿,为什么不能长生? 赵百年沉吟了一阵,道:幽兰,医病如修屋,只是补漏,谈到长生,那必须要改造一个人全身的机能,使它新生,这不是药物的力量可能办到。 以爹的医术修为,能不能为人延寿? 赵百年双目凝注在爱女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延寿续命之药,只是激发他生命中的潜能,使一个人多活一年半载,爹也许能办到,超逾此限,就非爹的医术和药物所能了。 爹,您用七针汇穴,已能勾通人身十二经脉,如再补以药物,你想能不能培养出一个人的新生机能? 这个,爹从来都没有想过,所以,遇上了生机全绝的病人,爹就要他们准备后事。 我知道,爹是不愿逆天而行? 这兰儿,七针汇穴,勾通了人身经脉,在医学上,确是一个创举,这对治疗病情上,有很大的帮助,但却无法帮助一个人长生不老。 赵幽兰微微一笑,道:华佗能破背腹,湔肠胃,据说,还能动脑部手术,扁鹊能洞察人五腑中的病结,爹比他们的医术如何? 赵百年拂髯笑道:爹不敢比前辈先贤,但如谈到医术上的成就,爹虽不及两位前辈古人,但亦相差不远矣! 爹,如果一个人内腑无疾,经脉骨骼无伤,是不是可以长生下去呢? 赵百年摇摇头,道:那也不能,人的腑脏、经脉、机能,纵然无病无伤,但会逐渐衰退,有些人无疾而终,是谓老死,所以,世上没有永远长生的人 爹,如果以你老人家的医术,从中补助呢? 这个,爹无法断言。 赵幽兰道:长生也许不能,但活上两、三百岁,以爹的精湛医术,大概可以办到了! 赵百年微微一笑,道:兰儿,你一直把话题绕在长生之术上面,可有什么原因? 女儿近读丹道之学,心中存疑很多,想请爹指点一二。 赵百年沉吟了一阵,道:让一个人老化的机能全部能够新生,或有困难,但使其中部分更新,当可有望,但事闹重大,让我仔细想想,天下药物,有那些可以调配出这种助长人身机能的药力。 赵幽兰嫣然一笑,道:女儿半个月来,一直都是在想这件事情,倒是想起来几种药物,但不知道是否有用,请爹请教。 不要说了,我要好好想想。 赵幽兰转头看去,只见父亲神色严肃,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想着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她了解,赵百年考虑的,不完全是医术运用和药物调配,而是,这件事该不该作? 如果,真的能配制出一种可延生命的药物,是不是应该让它在世上出现? 赵百年聚集的财富相当的多了。这些钱,足够他用上几百年也用不完了,金钱对他已经没有很大的诱惑力了。 萧寒月第二次来到永乐堂,已经是三个月后。 这三个月,他拼命工作,赚了二十多两银子,省吃俭用的积存起来,准备付给赵大夫,作为诊病的费用。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修长适度的身材,浓浓的剑眉,和一对闪动着神光的星目,稍显黑一点的皮肤,油亮生光,和三个月前的萧寒月,完全判若两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是贩夫走卒的穿着,但却掩不住他那种英挺不群的味道。 是十一月的隆冬季节了,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棉衣长袍,但萧寒月仍然旧穿着一套夹衣。 这已是他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了。 为了偿付诊费,他节衣缩食的,连一套棉衣也没有做。 一向车水马龙的永乐堂,此刻却一片凄清,两扇红漆大门,紧紧的关闭着,顿时令人兴起了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的感慨。 萧寒月皱了皱眉头,暗中忖道:今天是十一月十八日,应不是赵大夫休诊的日子,是不是出诊去了? 举手叩动门环,两扇木门戛然而开。 开门的是赵福,呆呆的望着萧寒月,似乎是已经不认识了。 这也难怪,这三个月来,萧寒月的变化太大了,赵福每天看到上百的病人,自然是不会对萧寒月有特别的记忆了。 赵福!记不得我了?我是萧寒月。 啊!萧公子,难怪有点面熟。 萧寒月笑一笑,道:赵大夫呢? 赵大夫?赵福呆了一呆,目光左右转动。 萧寒月也有了警兆,但他心中坦然,站着未动,就这一瞬的功夫,两个灰衣大汉,已疾奔而至,堵住了萧寒月的退路。 萧寒月目光微动,发觉两个大汉的腰中,似乎是都带有家伙,不禁一皱眉头。 一个青袍长髯的中年人,由庭院中走了过来,他步履从容、稳健,但速度很快,似乎是刚看到人,便已到了萧寒月身前三尺左右。 他停下脚步,目光凝注在萧寒月的脸上。 两道射来的目光,炯炯逼人,似是要看穿人内里心事。 萧寒月心中坦荡,笑一笑,道:我要见赵大夫。 你是 萧寒月,赵大夫的病人!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不像是有病的人。 三个月前赵大夫看好了我的病,我却欠了他一笔诊病的费用,我攒下了三个月的工钱,特地来送上诊费。 你来晚了 赵幽兰缓步由一侧厢房中行了出来,一身白衣,长发披肩,但容色苍白,眼窝深陷,人也似瘦了很多。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萧寒月没有见过赵幽兰,活泼美丽的赵姑娘,完全变了样子,变得憔悴呆木,惹人怜惜。 萧寒月呆了一呆,道:你是赵姑娘? 是凄凉一笑,接道:爹本想留下你的,但你却不肯体谅我爹的心意 我我去作工赚钱 赵幽兰叹息一声道:为了付诊病费用? 是的!赵姑娘,大夫看好了我的病,我总不能 总不能不付诊费,是吗?爹说你风骨棱立,果然不错,你赚了多少银子? 萧寒月取出银子,道:只有廿多两,姑娘,我知不够,赵大夫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付上千两银子也应该的,但我只有这么多。 唉!我如不代爹收下,你一定不会安心赵幽兰伸手取了一块碎银,接道:萧公子,我爹的诊费向例是一两银子,我代他收下了,你可以安心的回去了。 她神情沉重,满怀忧苦,但仍然保持着大家风范,言词之间,对萧寒月虽然有抱怨之意,但却无迁怒之心。 萧寒月腹有诗书,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但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和自己不愿留下有什么关系。 赵姑娘萧寒月有些惶惑的接道:赵大夫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爹失踪了 萧寒月吃了一惊,道:失踪了? 是的!就在你离去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爹突然不见了。 萧寒月镇定一下心神,道:怎么会失踪的? 终于忍不住滚下来两行泪水,赵幽兰黯然的接道:我也不知道,我记得那一夜,爹还跟我谈到你,说你悟性很高,希望找到你,说服你跟他学医。初更天我才离开爹的书房,就在那一夜,他失踪不见了,直到现在,没有消息! 萧寒月道:没有派人找过? 找过了,我们已经搜寻了两个多月接话的是那青袍人。 萧寒月望了青袍人一眼,道:有没有线索? 青袍人道:没有!所以我们正等 等!等什么? 等消息。有人掳走了赵大夫,必有目的,等他们开来的条件。 萧寒月沉吟一下,微微摇头。 青袍人接道:我也知道,这个办法不是很好,但是却想不出有更好的法子来,赵大夫是江南第一名医,他的失踪是震动金陵的大事,金陵府中的铺头衙役都已全部出动,均在暗中查访,水旱码头,要道通衢,也都派了暗卡监视,连七王爷府中的侍卫都全部出动了,可是还查不出赵大夫的下落上下打量了萧寒月一眼,又道:如果我没有看错,萧公子也会武功。 萧寒月点点头,道:我练过,不过,却从来没有用过! 噢!萧公子的意思,是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 是!萧寒月对他点头。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也没有和人试过招? 没有。 青袍人脸色一沉,道:萧公子,今日来此,真的只是为了送上诊费? 是! 赵幽兰突然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两位请进入厅中再谈吧! 青袍人点点头,道:萧公子请! 萧寒月心中明白,此刻想走也不成了,略一沉吟,举步先行入厅。 这座厅房是赵百年过去看病的地方,布置仍然依旧,只是少了那些聚集待诊的病人,看上去有些凄清。 赵幽兰看着青袍人道:张大人,萧公子是谦诚君子,不会对付我爹 萧寒月望了青袍人一眼,接道:张大人是官府中人? 青袍人道:说我是官府中人,也不算离谱,不过,我不是正式食皇上俸禄的人。 萧公子,张大人是七王爷礼聘的王府总教席,负责教导王府中护院侍卫的武功。七王爷对家父失踪一事,非常的重视,特地请张大人主持追查家父的下落。 原来是张总教席,在下失敬了。抱拳一礼。 萧寒月是一个读书知礼的练武之人,英挺中另藏有一股文雅的气度,和一般江湖中人大不相同。 萧公子不用客气,在下张岚,我是受七王爷私人礼聘的人,不食俸粮,没有官衔。七王爷非常敬重赵大夫的医术,特地派我来协助金陵府王总捕头,追查赵大夫失踪的事。萧公子文武兼修,胸藏锦绣,对赵大夫失踪一事,想是别有看法了? 回顾了赵幽兰一眼,萧寒月缓缓说道:赵姑娘,允许寒月参与么? 赵幽兰点点头,道:非常欢迎,萧公子,我爹对你的才华、智慧,推崇备至,我十分相信爹的看法。 赵大夫对寒月既施恩泽,又加垂青,我也希望能为这件事尽分心力目光转向张岚,萧寒月缓缓接道:张大人,首先我想说明,赵大夫救过我的命,不是他,我萧某人恐怕早已病死。其次,我要说明我练过武功,但指点我练武的人,是个残废有病的老人,他传我武功,但却从来没有和我对过招,我也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我究竟练到了什么境界,我自己一点也不明白。甚至,我自己也很怀疑,我是不是真会武功? 张岚哦了一声,道:令师的大名是 苦笑一下,萧寒月答道:我们的相遇很偶然,他病倒在路边,我救了他,把他带到一座荒庙。他胸罗很博,几乎是无所不知,我很佩服他,就常去那里,照顾他的生活。那里离我的家不太远,我每天一早送饭过去,侍候他,照顾他,他就传我武功,但也只是口诀上指点,然后,让我练给他看,不对的地方,他给我改正 萧老弟,那地方既然离你家不远,你为什么不把他请入家里住,却要他留在破庙里呢? 张大人,家母寡居,寒舍又非大家,实在不便带一个男人住在家里。不过,家母很赞成我的做法,要我有始有终,寒月的家境很清苦,但家母却竭尽所能的在茶饭上力求丰盛。就这样过了半年,直到一个大风雨的晚上 赵幽兰无恨关怀的问道:以后又怎么样了? 那一夜狂风大雨,雷电交作,只见洪流滚滚,沟满河平,平地积水三尺,寒舍亦遭到水淹。我忙着照顾家母,对抗侵入屋中的洪水,直到天亮,雨势稍歇,我冒着积水、浊流,赶到村外庙里去看看,但却已不见了那位老人家了 赵幽兰接道:被大水冲跑了? 萧寒月道:应该不会,那座庙虽然香火早绝,但地势很高,他住在东偏殿中,那是破庙中唯一的一间完好的房子,地上不见积水的痕迹,说明洪水未浸入庙里。 张岚道:他没有告诉过你他的名号吗? 萧寒月道:他自称无名老人,但我知道,他是不肯说出他身世姓名,寒月也就不好追问了。 他传你些什么武功? 萧寒月道:剑术、拳掌,但最重要的是坐息吐纳之术,庙中无剑,我们以枯枝代剑。 张岚双目凝注在萧寒月的脸上,道:以后,你就没有再见过那无名老人? 萧寒月道:是的,寒月一直找了七八天,可能的地方都去找过了,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赵幽兰道:萧兄,令堂呢? 萧寒月道:一年前,外婆来看家母,看到寒舍中清苦的生活,苦劝家母,暂回娘家居住,并要寒月同往。寒月原籍白杨村,只是一个小小的乡村,除了牧牛和帮人作一些收割的工作之外,很难找到别的工作。我虽早有出外谋职的打算,但寡母在堂,寒月实在无法启齿告禀,家母现在已由外婆接去了 张岚接着道:所以,你就出来闯闯世面了? 萧寒月笑一笑,道:我没有衣锦荣归的打算,只想赚些银钱回去,置几亩薄田,盖几间瓦舍,奉养高堂,安度余年。身为人子,总不能让含辛茹苦养我成人的寡母常居亲家。想不到是我离家之后,竟然忽罹怪病,如非赵大夫的仁心奇术,妙手回春,寒月想已病死异乡了。我出身寒微之家,寡母孤儿,只是一个平凡的布衣小民 不!萧公子,家父阅人千万,从未动传授人医术之念,但一见萧兄,却惊为奇才,认为萧兄是唯一可传他医术的人。 赵幽兰看着萧寒月,神情庄重,说的话十分认真。 萧寒月淡淡一笑,道:在下很惭愧,读书未成,剑术也没有学出了名堂,无名老人突然失踪,指教无人,学剑一事,也就半途而废了。 这的确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像萧寒月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俯拾皆是,这世上又何止是千千万万呢? 张岚淡然的笑一笑,道:嗯!半年的时间,别说学剑了,就算是练一套高明的拳法,只怕也难得神髓。萧公子,你坦然陈述身世,可证明确是个诚实的君子,技击之术,非要十年的苦功,才能奠定基础。萧老弟,只要不是太庸碌的人,十年寒窗苦读,就算未必能殿试抡元,名扬天下,但中个举人,谋个一官半职的,并非什么难事。但十年苦练,却肯定的不能在武功上有登峰造极的成就。 言下之意,对萧寒月十分轻视,也隐隐有着逐客的意思,但也完全认定了萧寒月和赵百年失踪一案无关,洗脱嫌疑。 萧寒月苦笑了一下,道:总教席的意思是 张岚笑一笑,道:萧老弟,恕我明白的说,你恐怕帮不上忙,赵大夫失踪一案,扑朔迷离,难倒了很多刑案老手,区区在下,也很感困惑,我想,萧老弟,奉上的诊费,赵姑娘已代为收下了,你可以安心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想,你现在可以走了。 萧寒月吁了一口气,无奈的道:也许寒月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张总教席既如此说,在下只好告辞了。 留下来赵幽兰缓缓行前两步,望着萧寒月,接道:我聘请你助我查这件案子,兼作我们赵家的护院,每月五百两银子的月俸 张岚一皱眉头,忖道:这丫头好大的手笔,五百两银子的月俸,请了这么一个没有用的人。 萧寒月道:赵姑娘,我很愿意尽力,不过张大人说的对,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赵幽兰道:我相信爹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看法。萧兄,请你赏我一个面子,留下来,如果俸银方面,萧兄不满意,我还可以增加 萧寒月道:已经太丰厚了,我受之有愧 张岚接道:赵姑娘,我不干预你用多少俸银聘请萧老弟作赵家的护院,但追查令尊失踪一案,却是不需要萧老弟插手 赵幽兰轻轻吁一口气,缓缓说道:为什么? 张岚淡然一笑,道:是为了令尊,萧老弟不错是学过武功,但是时间却只有半年,我相信这是真的 一点不错,张大人,寒月没有说过一句谎言。 张岚轻视的道:这就是了,学过半年武功的人,不管他天赋多强,师父多强,我相信很难派上什么用场,再说,萧老弟又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 赵幽兰打断了张岚的话,接道:张大人,萧公子满腹经纶,自有才华,帮助张大人出出一些主意,总该可以吧! 张岚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赵姑娘,赵大夫失踪一案,充满着诡秘,萧老弟纵然胸有诗书,满腹文才,但这不是开科取士,考场抡元,这是查案缉凶,救人玩命的事,萧老弟既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江湖上的阅历与经验,我实在想不出,他如何能够帮忙 张大人,家父已失踪两个月了,仍是全无消息,我 张岚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赵姑娘,我姓张的插手此事,可不是职责攸关,而是七王爷对赵大夫一份眷顾,金陵府的精干捕快,已全部出动,王府的侍卫,也有大半动员,其他金陵城中的英雄、镖师,也全部看我张某人的薄面,在暗中查访、侦缉,也许你姑娘这几天看我坐在府中未动,但纵横二百里,已布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我不想萧寒月破坏了我的部署 萧寒月急急接道:张大人说的对,赵姑娘,我练的只是一些强身保命之术,和人动手,未必有用,而且,我对江湖上的人人事事,更是一无所知,就算张大人要我帮忙,我也不知如何下手,寒月只能以一瓣心香,祈求赵大夫早日脱险归来,赵姑娘多多珍重,寒月这就告辞了。抱拳一礼,转身行去。 赵幽兰还未来得及出言呼叫,张岚已大声喝道:站住! 萧寒月停下脚步,呆了一呆,道:张大人 张岚冷冷接道:永乐堂虽已休诊,但赵大夫失踪案情,外面尚未详知,纵有传言,也是出于揣测,萧公子既然来了,那就只好委屈一下留下来 萧寒月道:张大人的意思是 张岚接道:等我们找回来赵大夫,你再走不迟。 萧寒月道:这个 赵幽兰道:萧兄已允小妹之聘,保护家院和小妹的安全,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张岚看了赵幽兰一眼,冷笑一声,道:萧老弟,这是最好的台阶了 萧寒月双目中突然暴射出两道光芒,冷厉的看着张岚,接道:张大人,你不许我插手赵大夫失踪一案,我不怪你,也许在下真的无能帮忙,但语含讽讥,轻藐寒月,这就有失忠恕之道了。 张岚被萧寒月那突发的气势所慑,呆了一呆,忽然大怒道:姓萧的,人贵自知,我对你客气,完全是看在赵姑娘的份上,你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大概也知道祸从口出这句话的意思 萧寒月冷然地接道:士可杀不可辱,我虽一介寒生,但一不犯王法律条,二不作奸犯科 赵幽兰黯然接道:萧兄,张大人是身份尊崇的,为了我爹纡尊降贵,插手是非 张岚还想发作,但赵姑娘这一接口,只好强自忍下心头怒火,道:罢了,罢了,赵姑娘,你带他去吧!免得我看到生气。 萧寒月也憋了一腔怒火,还想顶撞几句,但赵幽兰已抢先说道:萧兄,这边请吧! 眼看赵姑娘满脸祈求的神色,萧寒月只好转身行去。 赵幽兰抢先一步,带着萧寒月行入了一座雅室。 仍然是萧寒月三个月前住的那一间,布置依旧,打扫得纤尘不染,似乎是早知道萧寒月还要回来似的。 理一理鬓边散发,赵姑娘微笑说道:萧兄,委屈你了。 萧寒月摇摇头,微笑道:张总教席盛气凌人,在下一时控制不住,几乎坏了事情,想来也很觉不安。 赵幽兰苍白的脸上微现红晕,笑道:君子不争一时,萧兄,先请休息一下,我这就要他们替萧兄准备衣物 赵姑娘,我很想为赵大夫的事尽尽心力,只不过在下的阅历有限,恐怕会使姑娘失望。 萧兄,我爹在失踪前一再称赞你,决非无因,大丈夫岂可妄自菲薄? 几句话,激起了萧寒月万丈豪情,笑一笑,道:说的也是,无论如何,在下总要勉力一试。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萧寒月虽然足未出户,但他没有浪费这三天时间,苦苦思索事情发生的经过,由扑朔迷离的案情中,捕捉到一点灵光。 但苦恼的是,他无法展开求证行动,他知道,一旦行动,必会引起张岚的误会。 赵幽兰常来探望,但绝口不提案情。 萧寒月的侍童赵福,被赵幽兰指派侍候萧寒月,赵福很尽职,常常侍候左右。 这日,到掌灯时分,赵姑娘又来看望,萧寒月四顾赵福不在,吁口气,低声说道:赵姑娘,赵福是 赵幽兰笑了一笑,接道:是不是偷懒了? 不不不,姑娘,在下实在用不着别人照顾,我是想了解一下赵福的来历。 赵幽兰何等聪明,岂会听不懂弦外之音,呆了一呆,道:你怀疑赵福 神色一整,萧寒月缓缓说道:赵大夫失踪已两个多月,消息全无,如果对方用心是在勒索银子,也早该有消息了! 花容惨变,泪水盈睫,带着七分的无奈,赵幽兰黯然说道:这么说,我爹,他 我只能肯定,对方不是勒索金银,但也不会加害赵大夫,如果对方存心加害,也可以在府中下手,用不着把他带走。 带一个大活人走,比杀一个人麻烦何止十倍。 赵幽兰点点头,道:既没有加害之心,也不是勒索金银,那他们的目的是 萧寒月接道:这就是我们要查的原因了,赵大夫医术绝世,我想,他失踪一案,和他的医术有关。 拂试去双目中含蕴的泪水,赵幽兰吁一口气,道:萧兄,照你的说法,我爹还活在世上了? 是的,至少在目前,他还不会有性命之虞,他的价值,是他的救人本领,问题是什么人掳他去?为了什么? 赵幽兰道:萧兄,会不会是为了要我爹为他诊病? 萧寒月沉吟了一下,道:如果只是诊病,他们可以到永乐堂来,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赵大夫请去,用不着把令尊掳去目光凝注在赵幽兰的脸上,接道:我相信令尊被人掳去,必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而且定和医术有关 赵幽兰思索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萧兄,我想不出什么原因。不过,这和赵福有什么关系? 萧寒月道:如果赵大夫有什么隐密的事,赵福是最可能知道秘密的人。 爹和我无话不说,知道最多秘密的人,应该是我。 萧寒月道:除了你之外? 赵幽兰呆了一呆,道:赵福是一直都在侍候我爹的生活起居,也是最接近我爹的一个人,不过他又怎么可能会出卖我爹呢? 萧寒月想了一想,道:我想不一定是出卖,也许他只是无意的泄漏了什么。 这时赵福捧着一个茶盘行了进来,道:萧公子、姑娘,刚泡的茶,两位喝一杯。 赵幽兰两道目光,盯住在赵福的身上。 萧寒月也在打量赵福,只见他神色自若,倒好两杯茶,才发觉萧寒月和赵姑娘都在瞪着他,立刻怔在那里。 赵幽兰道:萧兄,瞧出了什么没有? 萧寒月吁一口气,道:也许是在下多虑了 看着赵幽兰,赵福有些茫然的说道:姑娘,我 你一直照顾我爹,也住在他的卧室附近,那一夜难道没听到一点动静? 没有,姑娘,我是第二天给老爷送早茶,叫不开门,才发觉 萧寒月接道:赵大夫失踪前一两天,可有什么异状? 赵福沉思了一阵,摇摇头。 萧寒月陷入了苦思之中,双眉紧锁,木然不语,赵幽兰几次想出声招呼,又强自忍了下去,不便惊扰,只好静静地陪坐一侧。 赵福手上端着两杯茶,也楞在那里。 雅室中一片静,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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