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鹰王胜奎,他从头到脚一身雪白。
只听他道:傅天豪!不用通报了,我在这儿,你下来吧!
一条人影飞射而下,直落精舍门口,鹰王胜奎当门而立,
背着微弱的灯光,身影在地上拖得长长的。
尽管胜奎背着灯光,傅天豪仍能把他看得一清二楚,胜奎脸色煞白,两眼发红,人虽然显得很虚弱,但他仍笔直地挺立着,一动不动。
胜奎那失神但冷峻异常的目光从傅天豪脸上扫过,道:你的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回来,尤其是到我这儿来!
傅天豪道:当日王爷要是不差人给我送药订约,我早就来了。
胜奎两眼寒芒暴射,厉声道:你以为我真奈何不了你?
傅天豪道:今夜我来,毫无敌意!
胜奎道: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
傅天豪的目光从胜奎的身边投进精舍。
精舍里的摆设都是白的,桌子上铺的是白绫,点着一对白蜡烛,只有一样是漆黑的,那是一具棺材。
傅天豪缓缓说道:我进去站一会儿就走。
胜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天豪道:听一位秦姑娘说的,秦姑娘是听徐二晃说的!
胜奎道: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傅天豪道:知道,所以我来看看她。
胜奎双眉一扬,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傅天豪缓缓说道:傅天豪,凌姑娘
胜奎道:傅天豪又是何许人?
傅天豪道:凌姑娘的朋友。
胜奎一声冷笑道:她现在是我胜家的人,胜奎的亡妻,鹰王的福晋,何等身份,那有你这种朋友?
傅天豪道:据我所知,凌姑娘就是成了皇后,她也不会不认傅天豪这个朋友!
胜奎道:她或许认,我不认,别忘了,她已是我胜家的人。
傅天豪道:凌姑娘是嫁到胜家的,不是卖到胜家的。
胜奎厉喝说道:大胆!在玉泉山上我饶你不死。
傅天豪道:王爷该记得肩上的伤,我手下也留了情。
胜奎陡然一扬掌道:现在你再试试。
傅天豪一动没动道:我说过,今夜我来,没有一点敌意!
胜奎道:我无时无地不对你充满仇恨。
傅天豪道:那么王爷只管出手,等于是我害了凌姑娘,当着她杀了我,也可以慰她于九泉之下。
胜奎神情一震,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你不用抬出她来,固然她是为阻你我争斗而死,可是我为的是大清朝廷,我不会为她循私。
傅天豪道:我知道王爷赤胆忠心,刚正无私。
胜奎脸上再泛抽搐,也缓缓垂下扬起的右掌,半晌才道:今夜不同于往常,我不动你,你走吧!永远别再到京里来,永远别让我再碰见你。
傅天豪道:我可以永远不到京里来,也可以永远不让王爷碰见我,但我现在不能走,在没进去站一会儿之前不能走!
胜奎刹时间又恢复了冷峻道:你不必再费口舌了,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傅天豪道:王爷!我既然来了,一定要进去站一会儿。
胜奎道:我不许。
傅天豪道:王爷!我不惜一切。
胜奎怒笑说道:你凭什么?
傅天豪道:我是凌姑娘的朋友,凌姑娘是我的朋友。
胜奎厉声说道:你不配,你害了她还有脸来见她?
傅天豪听若无闻道:王爷请让一让!
胜奎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傅天豪道:我也说过,我既然来了,我一定要进去。
胜奎微一点头道:好!那你就试试吧?
傅天豪道:王爷!凌姑娘已死,我以为你我应该让她死得值得。
胜奎道:她死得不值!太不值!
傅天豪平静的道:至少她救了两条命,你跟我两条命。
胜奎道:不!她是为救你而死的?
傅天豪道:我不知道凌姑娘英灵有知,会作何感想?
胜奎霹雳般大喝:你住嘴!
傅天豪道:现在我相信王爷那句话了,她死得不值,太不值!
胜奎脸上浮现起痛苦神色:我叫你住嘴,傅天豪,你聋了?
傅天豪道:我没有聋,我不能不为凌姑娘叫屈,我原没有泪,可是现在我想哭,放声大哭。
他两眼之中出现了泪光。
胜奎咬牙说道:你再说我就杀了你。
他又扬起了右掌。
傅天豪没再说话,两道目光直逼过去!
胜奎道:你以为我不会出手?
傅天豪没说话。
胜奎冷笑一声,一只右掌已抬至胸前,道:你要以为我不会出手,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傅天豪仍没说话,两眼眨也不眨地逼视着胜奎。
胜奎两眼中突然涌现杀机,一掌拍向傅天豪。
傅天豪跟没看见似的,仍然一动没动。
眼看胜奎那凝足真力的一掌就要拍中傅天豪,胜奎忽然收功沉腕,收回右掌,厉声大喝道:你为什么不动?
傅天豪一双目光缓缓转向精舍里,一下子变得黯淡异常,道:我说过,今夜我来,毫无敌意,而且我也不是来打架的!
胜奎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傅天豪!我再说一遍,我绝不会让你进去!
傅天豪缓缓转过目光落在胜奎脸上,他看了胜奎一眼之后,又把目光移开投进精舍,忽然举步行了过去!
胜奎怔了一怔,忙道:傅天豪!你要干什么?
傅天豪跟没听见似的,第二步又迈了出去!
胜奎沉喝说道:傅天豪!你站住!
傅天豪迈出了第三步!胜奎忽然扬起右掌道:我已一忍再忍,你再过来我可真要出手了。
傅天豪适才站立处离精舍门原就没多远,如今他一连迈了三步距离已缩短了一半,离挡住精舍门的胜奎只剩了两三步远,这是一般人掌力最有效的距离,设若胜奎在这时候出手,傅天豪要是不闪不躲不出手,他非死在胜奎掌下不可!
傅天豪是个大行家,焉能不懂这个,可是这当儿他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一连两步迈出已逼到胜奎眼前。
胜奎脸色一变,一个身躯忽然向一旁闪去,立即让出了进门的路。
傅天豪停也没停,跟着一步从胜奎身前擦过,跨进了精舍。
胜奎掌心一吐,足以开碑的掌力猛向傅天豪后心印了过去。
只听傅天豪道:多谢王爷成全,傅天豪感激。
胜奎脸色又是一变,手腕忽沉,掌力下滑,砰然一声打在精合门口地上,沙飞石走,地皮为之一颤。
傅天豪脚下只顿了一顿,但他没回头,旋即又迈步前进到了那上铺白绫,点着一对白蜡烛的桌子之前,桌子的那一边,就是一只漆黑的棺木。
傅天豪停了步,站在那儿一动没动。
胜奎站在门外,望着他那颀长的背影直发愣。
他没看见傅天豪动,也没听见傅天豪说话。
傅天豪站在精舍里没动,也没说话。
胜奎站在精舍外没动,也没说话!
良久,良久!傅天豪突然转身走了出来,他脸色煞白,两眼都发了红,但他没流泪一滴都没流。
他出了精舍。
胜奎横身拦住了他。
他望着胜奎道:多谢王爷,我永远感激。
胜奎忽然一摆手,厉声喝道:走!你快走!永远别再到京里来,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傅天豪深深看了他一眼,腾身掠起,飞射不见。
胜奎转身,面向着精舍,脸上掠过一丝抽搐,道:红姐!你看见了的,我没动他!我不是很听你的话么?
忽然间一阵微风吹过,那对白烛的烛焰一阵晃动。